第72章 老祖
宣珩送走客人,并没有急着回自己院中休息,而是披着夜色去了家主所住的鹤梦堂。
若是从上空俯瞰宣府大宅,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八卦图,被高大外墙包围的一半种满了草木,另一半则是空旷的沙地,两个部分首尾环抱,组成了太极中的阴阳双鱼。
宣府的屋舍大多建在有草木的那一半,毕竟这里生机盎然,适合生人居住。
而鹤梦堂便建在鱼眼之上,整个房子的一砖一瓦都是用汉白玉堆砌的,纯粹洁白的玉质映着皎皎月华,在黑夜里中十分显眼。
鹤梦堂并没有点灯,墙上缀满了夜明珠,宣珩觉得,这种光虽然也很明亮,但是看得久了,便觉得周身发冷,不像烛火那样让人温暖。
虽然他也算是修士,已经不惧寒暑,但他还是本能的排斥这种令人不适的冷意。
宣鹿同也没有休息,而是背着手站在书房里,他面前挂着一幅肖像画,画幅很大,上面的人物几乎跟真人一般大小,在雪亮的烛光中,画像中的人纤毫毕现,清秀英俊的眉眼仿佛活了一般。
宣珩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幅画像了,每次来鹤梦堂,他都会看见父亲站在画像前出神,若是让别人看见他这个样子,还会以为这画上是令他念念不忘的绝代佳人。
可是,这是一张男子的肖像画。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么?”宣鹿同头也不回,低沉的声音在房中响起来。
宣珩识趣的低下头答道:“儿子这些日子疏于修炼,还将蚩蠡珠的消息漏了出去。”
宣鹿同冷哼一声,没有吭声。
宣珩知道父亲这是不准备继续追究的意思,便乖觉的站了起来。
他看着父亲面前的那幅画,低声问道:“父亲,是不是很像?”
宣鹿同闭上眼睛回想,大门口的惊鸿一瞥,何止是很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宣珩将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子递了过去,有些讨好的说道:“父亲,这是他的血,儿子想尽办法搞到了一滴。”
那是从子衿盘中的蟹壳上收集来的,一小滴鲜红的血液悬浮在晶莹剔透的瓶腹中,安静的等待着他们的验证。
宣鹿同终于转过身来,跟今日在府中的儒雅无害有些不同,他的眉目中带了些威严和凌厉,不过对着宣珩,他还是笑着的:“怎么,你就这么想要多出一个兄弟跟你分家产么?”
听他这么说,宣珩并没有介意,而是谦恭的说道:“儿子只是好奇,父亲是什么时候在外面遗留了一滴骨血?”
第一次见到子衿,宣珩就起了疑心,他派人去沧澜宗打探消息,没多久就顺着藤蔓找到了那个叫怜月的炉鼎。
听说她本是中州人士,经历了一番波折后,辗转来到沧澜宗山下的揽月楼里。
按照时间来算,她离开中州的时候,腹中已经有了宣家的骨肉。
宣鹿同皱着眉想了想,他这些年遇到的人和事太多了,已经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交往了一个叫做怜月的炉鼎,还跟她有了孩子。
他接过宣珩递过来的瓶子,后者识趣的咬破食指,将自己的血液也滴了进去,一大一小两颗血珠刚刚接触,就迅速融合在一起。
子衿是宣家的血肉,粹羽瓶证明了这个事实。
还有最明显的一点,宣珩抬头看向墙上的画像,子衿的脸,跟上面的人一模一样。
这是宣家的那位元婴老祖的肖像画。
不过画像跟真人相比,总是要有些失真的,画中人的年纪也比现在的子衿要大一些,否则的话,宣珩也不会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一再验证了。
“父亲,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见过咱们家的这位老祖,若是他老人家亲自来了,两个人站在一起,也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分得清?”宣珩笑着说道。
宣鹿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他叫子衿?是碧霄门下的弟子么?”倘若他没有看错,那个少年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
宣珩轻咳一声,低声答道:“他不是沧澜宗的弟子,而是碧霄尊者的,炉鼎。”
宣鹿同冷笑了一声。
宣珩有些忐忑的等待父亲开口,他幼时丧母,虽然身边只有父亲一个亲人,但是父子两人并不亲热。
宣珩隐约记得小时候跟父亲之间原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也曾将他抱在膝上读书识字,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之间变的越来越疏远。
宣鹿同依旧关心他,督促他的修行,却再没有当初那种慈爱可亲的感觉。
半晌后,宣珩才听见自己父亲冷冷的说了一句:“把他带回来吧,宣家的血脉无比珍贵,不能落在外面。”
他口中的宣家血脉,指的是宣鹿同宣珩这一支,再往上追溯的话,就是宣家那位元婴老祖传下来的,这些年他们主持宣家产业,手中积累的财富的确越来越多,但是子嗣却越来越单薄,从宣鹿同祖父那代就是一脉单传,或许是老天开眼,让宣珩这代又多了一位男嗣。
或许不仅仅是老天开眼,也有宣家那位元婴老祖的庇佑。
宣珩恭顺的应下来,他倒也不惧子衿会跟自己争家产,宣家的财富那么多,一千年都挥霍不完,更别说他只是个寿命短暂的凡人了。
他之所以积极求证子衿的身世,只是想要多了解了解自己的父亲,而且,他隐隐的期盼着,或许家里的人多了,这空旷的宅院里就能够多一点人气。
回想起父亲经常看着画像发呆的模样,宣珩觉得,把子衿带回来,父亲应该也会更加开心吧?
他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白玉雕就的空旷房间里,变得一丝声息也无,宣鹿同看着画像上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微微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