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无再少年
暮色渐深。
燕蓝山已将六粒丹药尽数服用。
光幕之中日夜轮换,已过了数日之久。
光幕之中清冷的岩石之上,仍然没有任何的动静,他才收起了时光之法。
雷击木所制的黑色木鸟也从半空中收回,被他握在手中。
温柔的目光在木鸟那残破的羽翼上游走。
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雕刻的并不是很精美的鸟头。
眸中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的姑娘。
他就这样低头看着许久。
‘‘汪。’’
一声狗叫。
燕蓝山从木鸟上收回了目光,也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咳。’’
燕蓝山将木鸟收入腰部的葫芦之中。
他满脸的笑意,逐渐冰冷。
他盘膝坐在白狗的对面,指着白狗的鼻子道:
‘‘吕不平,我们先算算旧账,再慢慢怀怀旧。’’
‘‘汪,汪汪,汪汪汪。’’
‘‘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
‘‘是你教会我的,有恩必谢,有仇必报。’’
燕蓝山左手一抬,一柄蓝色的锤子凭空出现,猛然向下重重的砸在狗头上。
吕不平‘‘嘤’’的一声扑倒在地。
‘‘嘤’’了两声之后才勉强站起来。
它的口鼻之中,都流出了鲜血。
‘‘这一锤,是罚你所言不实,并未教授燕某缩小术。’’
‘‘或者叫局部缩小术,随你怎么称呼。’’
‘‘有缩小术,必有放大术。’’
‘‘至于是否局部放大,嗯我想想有没有用处吧。’’
燕蓝山右手再抬,一根闪烁着雷光的紫色木棍,向吕不平的白色躯体横扫。
而吕不平仍如刚才一样不躲不闪,任由术法加身。
它被击飞了数丈之外,横陈在岩石之上,溅起一片闪烁的蓝光。
过了数息之后,它才摇晃着站起了身,踉跄着走到了燕蓝山的面前。
如之前一样,仍然是昂首坐在燕蓝山的面前。
‘‘这一棍,罚你藏私。’’
‘‘你是知道剑神藏私的后果是怎样的。’’
‘‘你师父藏私是什么下场,你比我更清楚。’’
‘‘毕竟,我们曾有约在先。’’
燕蓝山叹了口气:‘‘你们师徒四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要说你们每人有八百个小心眼,那还真的是夸你们了。’’
‘‘差不多,你们四个人加起来有一千个小心思吧。’’
‘‘平均是多少,你自己算算。’’
‘‘人丑就要多读书。’’
‘‘人笨就不要学别人耍小聪明了。’’
‘‘修仙也好,做人也好,你们活着真累。’’
‘‘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令师说你心术不正了。’’
‘‘不止你一个人这个鬼样,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最心术不正的,应该是令师了。’’
‘‘当然,最可惜的的是令师布施天下的善心。’’
燕蓝山收起一蓝一紫的术法后,伸手轻抚着吕不平,轻声的说着:
‘‘当然,燕某和你约定之时,并不知情。’’
‘‘刚才那一棍,是你我之间,继续履行约定的前提。’’
‘‘而且你藏起来的那块牛皮要无条件向我分享。’’
‘‘你也看到了,我和大力他们几个无条件共享所有的术法,我们战斗力是不是杠杠的?’’
‘‘我们旧账先算到这,之前的约定仍然作数。’’
在他的注视下,狗头狂点不止。
过了数息之后,燕蓝山又缓缓开口道:
‘‘令师兄、令师姐终是有情有义之人。’’
‘‘刚才令师姐所言的怀宁,那是我燕蓝山长大的地方。’’
‘‘不过我第一次见到你,却是在达昌府。’’
‘‘在达昌府的客栈门外,你红炎师姐向我问路。’’
‘‘而且我曾数次见过令师姐,但迄今没见过令师兄。’’
燕蓝山抬着头,看着不知是哪里的远方,怔怔出神。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光景,他才继续说道:
‘‘那一年,是燕某第一次随着铁匠铺跑镖。’’
‘‘也就是在那一年,我和师父说,我想出去闯闯。’’
‘‘没想到,立志闯荡江湖未半,却遇上改变我所有人生道路的人。’’
他的脸上又浮出了笑容。
他将吕不平抱在怀中,柔声说:
‘‘现在我知道了,我会带你去尝尝狗切豆腐的味道。’’
‘‘不过,我们也要抓紧时间去寻找花虎那厮的下落。’’
‘‘必须杀之而后快。’’
‘‘现在,我们先回去吧,他们几个重伤未愈。’’
吕不平将头向他的怀里拱了拱,将眼角的的泪擦在了他的衣服上。
也将嘴角和鼻间的还没有凝固的狗血也蹭到了他的衣服上。
燕蓝山并不在意,轻轻的拍着拍它。
又随手挥了挥,一只巨大的黑色大鸟刹那间在身下浮现。
仅二息之后,虚幻的大鸟变成了实体。
大鸟的翅膀有规律的,快速着扇动着。
燕蓝山和吕不平,一人一狗,坐在鸟背上,向着远方急驰而去。
夜色浓稠似墨。
鸟背上的燕蓝山很清楚,他现在能做的事很简单:
给时间时间。
让过去过去。
迎未来未来。
迎着风,他的思绪似乎回到那一年。
那个师徒四人其乐融融的春天。
那个初识仙人、仙法的春天。
他的嘴角带着笑。
如弯月般,挂着极为甜蜜的往事。
星空的夜幕上,点点荧光,微弱而又遥远。
恍如那遥远的记忆中的人儿一般,
让人痴迷却又遥不可及。
又宛若那些渐渐模糊的声音与笑容。
热烈而又澎湃的回忆就像后浪,不停奔腾,撞击着似前浪的时光。
也不断的撞击着,
无人可见的,深埋心底的,
那根弦。
就在燕蓝山和吕不平一人一狗离去之后不久,
漆黑而又光滑的荒山之上,突然涌起一段蓝、绿相间的光柱。
一个衣着褴褛,面色苍老的男子从光柱中半跪半爬的滚了出来。
光柱倏忽即逝。
只听见躺在地上的男子,正大口的喘着气。
几息之后,他又哇哇地吐了几声。
此时的荒山方圆数百丈之内,一片寂静。
过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受伤的男子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嘴中低吟着:
‘‘这臭和尚的幻境果然排名第一。’’
‘‘他娘的,困了老子不知多少年。’’
男子又向地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似在发泄着被囚千年的不甘和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