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密室

    这一边，是西岐姬发娶姜子牙之女的大日子，一对新人在满堂高朋的祝贺声中迎来新的起点。只有姜子牙和姬昌知道这是一种结盟，这世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捆绑。当然，这不妨碍他们开始迎接更美好的希望。

    因为姬昌父子前几年在商都的铺垫，越来越多的人听到西岐现在发展良好的事，纷纷投奔而来，周边的小部族更是如此，争着与西岐交好，西岐有了盟友们的助阵，实力大增。

    宴会之上，人们纷纷向姬昌道喜，一旁的姜子牙也改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作风，一一与人把酒言欢，开始为他的仕途铺路。

    这两位老人都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剪商。

    在众心聚集热闹非凡的环境隐藏下的真实大业。

    人群里的周公呆默如鸡，他对人多的集会有着刻进骨子里的反感。沉默无声观察着这个热闹的盛世，眼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眼前的一盘肉上，瞬间强烈的恶心之感涌上心头，当着众人的面，他如一个怀了孕的女人呕吐时那样狼狈不堪。

    姬昌看到他，眼神呆滞下来，一时间所有的屈辱、愤怒、暴躁、不甘等等情绪充斥着他的肠胃，让他也把刚吞进肚子里的酒吐了一地

    ‘周公吐哺’的经典故事流传千古，说周公总是会吐出正在吃的饭食。没有经历过商朝人祭文化的周后人对此进行了合理化的解释，说是周公忙于朝政，忙于招贤纳士所致。但事实很有可能是因被迫吃掉了长兄的肉酱，因此而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所致的。

    一对新人被热闹的祝福声簇拥着进了新房。西岐被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围绕着。

    周公潜入隐蔽的位置，悄没声的继续观察这个被撕裂的世界。

    夜里。

    姬昌的眼里的喜悦一点点的消失，慢慢取而代之的是冷冽。他拖着自己硕大的身躯，慢慢走到最不起眼的西厢房。

    表面上看，文王大宅只是一位西土酋长的体面院落而已，但在不起眼的西厢房还埋藏着更深的秘密。

    此刻的姬昌像一个准备躲藏事务的耗子，他借着微弱的油灯进入西厢房，确定走廊上没有人后，又从里面将门锁上。然后，他把挡在墙角的柜子移开，缩着身子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走了几步后，空间渐渐开阔了一些，就俯身把小心护着的火光放在壁龛里，席地而坐，认真推演起易卦来。

    几千年后的现代考古学家，在这间厢房的墙壁下挖出了两座窖穴，较大的有155立方米，在屋子东南角，底部逐渐增大，堪称一座微型地窖。向下挖了19米后，又朝东西两边扩展出一段，形成了一个底部长3米，宽1米，向上逐渐收拢的扁平形空间。令人惊奇的是这不起眼的地下室里掘出17万多片甲骨，而且绝大多数是龟甲，但都是散碎的小块。这些残碎龟甲中，刻字的只有282片。

    无可否认，这是周文王的密室，他就是在这里正式开始了他的‘剪商’大业的。

    而比地窖更隐秘和难以解释的，是里面收藏的甲骨。

    在殷都，商王都是在整面的牛肩胛骨或龟甲上占卜刻辞，但在文王大宅的两座地窖里，刻字甲骨都是小碎块，刻痕比蚊子腿还细，文字极为细小，小得像粟米粒，必须借助高倍放大镜才能看清楚:多数文字只有1毫米见方，一片拇指盖大小的甲骨就可以刻写20多个字。

    为什么要把卜辞刻得如此细微

    其实不难想象，周昌要做的事情，是秘密学习商王的通神占卜之术。而这在商朝过于僭越，而且后来周昌又萌生了翦商造反的念头，就更是大逆不道，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力。一旦这个阴谋泄露，不仅自己在劫难逃，整个周族也会陪着他一起殉葬。

    所以，周昌必须保密。为此，他把自己关在不起眼的西厢房，躲进暗无天日的地窖，做各种占卜推演和刻字，而且故意把文字刻得很细微。毕竟，这是文王最为隐秘的事业。

    沉迷占卜算命的人，大都信仰各种超自然能力和现象，包括那些神异的传说。根据商人传说,玄鸟是商王的祖先。周昌肯定害怕飞鸟会给敌人传递信息，他应该是认为燕子如果发现自己的秘密，就会报告给商纣王。而燕子又喜欢在屋檐下或屋梁上做巢。所以，他为了躲开这些随时飞来的耳目，只能躲进地窖，盖严木板，点起油灯，不漏一丝声响的潜心研究剪商大业。

    世人传颂，姬昌慈善，礼贤下士，其实这只是他努力的刺探商朝的消息的表面伪装，从文王大宅发掘出来的甲骨刻辞中就可以发现端倪。

    甲骨h11:1记载，癸已日占卜如何祭祀“文武帝乙宗”(纣王父亲帝乙的宗庙)，同时占卜是否适合一起祭祀成唐(成汤，商朝开国之王，生日也是乙日)，方式则是“报”祭(可能是在大鼎里煮熟)两名女子，还有猪和羊各三头，用血献祭。

    甲骨h11:112记载，准备第二天(乙酉日)彝祭“文武丁”(纣王祖父文丁)，因为刻字磨损，用的祭品不详，方式是“裂”(肢解);还有“卯”(对半剖开)。

    甲骨h11:84记载，王向先王大甲献祭，询问是否应当“册周方伯”;结果是顺利，会受到先王的保佑。

    “册周方伯”后面的字，是甲骨文字形，是一只手抓着一名女子，下面放着一个接血的盆，一种杀女子献祭的方式。

    综上这些记录，都在显示周人在祭祀商王的祖先，甚至是进献自己

    那么周文王为何要祭祀商王的先祖？这是不符合常理的，他们的级别不够，敢这样‘僭越’是要杀头的。

    也许，这是姬昌对易卦的探索阶段，他还是非常信赖商的神明，用在龟甲来和商的神明建立链接，妄图获取商神明的护佑。如果能成功，他就可以越过商人直接与神明联系了。又或许，他偷偷学习了商人占卜和祭祀的全过程，回到周原后模仿商人的做法刻写的卜辞，用于研究易卦，从而来判断商人祭祀占卜的准确性。

    因为他害怕商王的飞鸟向商王传播消息，所以把地点和字迹都弄的很隐秘。

    这些甲骨因为文王保密的原因一直无人知晓，以至于它们安安静静的躺在文王大宅的地牢里，到现在才得以重见天日。

    但在自己的叔叔被献祭，自己的儿子被献祭，甚至自己也随时可能会被献祭的时候，还要卑微的去向商的神明乞讨，一边乞讨，一边怀疑，一边害怕，一边还在找寻机会反抗很难想象当时的周昌过着什么样日子。

    曾经有说：‘人都是安于现状的，但如果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和狗抢食物都抢不到了的时候，那么他就会奋起反抗。’姬昌家几代人卑躬屈膝依然无法安稳度日的经历，就迫使自己要么反抗，要么被别人一代一代的屠杀殆尽，他显然已经做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