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谁执棋，谁先动
“……”老人沉默的后退两步，再次望了妇人一眼，见对方没有说谎，转身走回大雨里，望向天空滴落的雨帘。
雨声哗哗啦啦的落在地上。
这时候院落里的大小护院听到主家发话，一扫之前还担心打死人的心态，拿着棍棒就冲了过去，口中“啊！”的吼出声。
听到这里，男人怔了怔，随后望向身旁的老妻，手指微颤指过去，言语颤抖：“……你做的……你做的吗……”
妇人再也坚持不住，两腿一软跪坐到地上，眼泪鼻涕横流在脸上，带着惊吓的哭腔，磕磕巴巴将事情讲了出口。
随后，这座大宅院更多的护院打手从几个偏院的方向赶来，将周侗围在院中。
身影捂着肚子跪下来，随后扑倒在地。
“老英雄……刚刚是妾身不对……放放……放过我吧。”妇人的双眸聚焦在鼻尖的棍子上，双唇哆哆嗦嗦的求饶。
哗哗哗——
“要是和能督主交手一次……也是荣幸的啊。”
“这……这一码事归一码事啊。”这座宅子的主人摊摊手，“洛儿的事不能胡乱来嘛，这老哥年龄这么大，又怒极上门，想必也是有难处的，问问有何妨。”
旁边的妇人陡然出声打断，看她模样不过四十左右，容貌上倒是在这个年纪中姣好那类，不过语态刻薄出言，横眉瞪着身旁丈夫，“还讲什么理，人家一个老头子都打上门来了，难怪咱们儿子会无缘无故被人害了，就是有你这不争气的爹，别人才有胆子敢闯家里来，今儿个不把这老家伙料理了，老娘就和你没完。”
“记得便好，老夫就问一句。”周侗将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声音沉下来：“可是你们让老夫蒙冤入狱，又雇人杀我女儿芙蕖的？”
“老夫在问你们话——”
脚步再起，落地，棍影正中刺出去。
须发皆白的老人举起水火棍，一声暴喝，轰的一声，手臂甩了出去，那妇人就觉一阵劲风扑面，吹乱了发髻，一根长棍横在她视线侧面在空气中颤动，轻微的发出嗡鸣。
抹了一下脸上的水渍，大步离开，老人踏出大门的那一刻，身后隐隐还传来那夫妻二人的争吵。
“老夫女儿的安危……该怎么办……”
嘭！
妇人看了看悬在头上的那只手，鼓起勇气提出条件。
先赶来的护院看清来人，说出这句话。
静谧的片刻，妇人吓得泪水哭花了妆容，只是摇头。
“有种打死老娘啊……”
待第一道人被一棍打飞时，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身影踏踏踏溅起地上的雨水，棍棒挥舞过去。
……
身后的靠门的墙壁上，哗哗有碎裂的砖屑掉下来，棍身直插入砖石一半有余。
“……老夫清白。”
“……打死你这个贱人。”
瓢泼大雨之中，老人垂着水火棍立雨水里浑身湿透，面无表情的抬起目光，眼中噙着水渍，盯着尚未打开的主屋。
周侗划动眸子看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一些：“老夫姓周名侗，你俩可记得？”
男人脸上带有几处红痕，站在那里大声喝斥，“再不走，我可是要报官了！”
“回答我啊——”
嘭！
“你别让他打我，妾身就告诉你。”
老人跨过了痛苦扭动的身体，手中长棍没有停止的挥舞着，犹如雨中黑蟒游走，呯呯呯……无数被击打的声音在倒下的护院打手身上一路推过去。
披着蓑衣的众人里，背插双刀，脸戴兽纹铜面的身影率先走了进去，跨过满远哀嚎的护院，看到那边屋檐下一对夫妻在那里扭打。
周侗双唇陡然微张，嗓音低沉怒吼，棍身随之抖了抖，吓得妇人往后缩了一下，手死死的抓住自己丈夫的衣角想要拖过来挡在身前。
走过来的身影并未理会二人，只是伸手拔了拔插在墙里的长棍，发现竟然不能轻易的拔出，面具后面啧啧有声：“这周侗武艺……果然有些厉害。”
“可知老夫是谁——”
周侗的脚跨出一步，水火棍挥起来。
那边，手掌从长棍上收回来，掏出布绢擦了擦，转身离开，旋即，挥挥手：“把他们都杀了——”
“……是高家干的……不是我，我只是将洛儿死的事情告诉高家的高全，毕竟……毕竟他是洛尔的生父……妾身不可能不说的……只是……只是信中有提过你们……父女二人的事……真不是我做下的……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然而妇人朝他呸了一声，让丫鬟扶着走上前去，手指在院中一扫，“你们这帮饭桶，还愣着干什么，把这私闯民宅的老家伙打一顿扔出去。”
雨夜里，凌乱众多的脚步在积水中踏过，随后停在了敞开的大门前。
两边，随行的侍女早已吓得不见踪影，只剩下她夫妻二人停留在原地。
“什么……你敢！”
旁边，十多名看家护院的打手眼里大抵是带着异样、戏虐的目光望着雨中的身影，对方年龄已然超过了他们认知中有威胁的年龄。
外面依旧雨连天，周侗淋着大雨漫无目的游走在大街上，看着空荡荡的街道，雨水汇集成水流，立足下来，胸腔压抑着怒气，从紧咬的牙关奋力的低吼出声。
“那么大岁数了……跑来挨打的……”
“妾身说了……妾身都告诉你……不要杀我！”
“敢挠我……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手再次举起，落下时被人拿住。周侗看他一眼，不理对方，视线重新落在妇人身上，“告诉我，那高家在哪里……”
妇人捂着红肿的脸，慢慢从地上起来，“高家一共是三兄弟，大的那个是河南府的父母官，叫高忠，老二叫高全，是河南府屈指可数的大豪绅，洛儿就是他亲生孩子，昨日城里死了许多人，其中就有三兄弟中的老三高世，他走马帮的，替他俩位兄长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高世来冲平就是为了你父女二人来的，只是昨日不知为何与轰雷帮的帮主一起被杀了……”
哗的一声，那是刀出鞘的声音，噗的响声，有血光在刀口上绽放开来。不久之后那对夫妻淌着鲜血扑倒在屋檐下的石阶上，血顺着雨水汇集起来。
“周侗……这罪名你永远也洗不干净了……至于督主……”呢喃片刻，他对身旁人吩咐：“继续等待，按照雨千户的计划，让真的变成假的，假的变成真的……”
几乎是同时两道声音在两名老人口中低吼出来，王家那男人须发怒张一把揪住妇人的衣领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那王氏夫妇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停下动作，男人出声道：“你们是谁……”
那男人拱手挡在自己妻子面前，苦声哀求，倒也不似之前妇人口中说的窝囊废那般不堪。
“好！老夫不让他打你就是。”周侗只是轻轻一推，将那男人推开几步，走到二人中间隔离开。
棍身嗡的一声，划过空气，下一秒落在妇人的鼻前，丝毫不差。
“呸！活该你王家绝后……”
“原本以为我王家就此绝后了……可……可想不到早在这之前就绝后了啊……老夫替别人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我打死你这个不守妇道的淫|妇。”
“……你说什么……洛儿他……不是我亲生孩子……好啊！！！”
“进去——”
“还交代什么——”
趾高气昂的妇人此刻吓得发青，躲在自己被骂无用的丈夫身后，探头看时，一双湿漉漉的步履已经站在屋檐下的石阶上面。
“啊……不要杀我！”
有人被倒退打飞砸进人堆。
※※※
雨水落地，长街的黑色里，此刻周侗更像是无助的老人蹲在那里。
啪——
“这样就变得有意思了啊……哈哈哈……哈哈……”这人发出自己都不太明白的笑声，大抵是觉得很有趣。
“记……记得……”王姓男人张张嘴，颤抖了片刻，终究点头回答。
周侗不等对方开口说话，顺手将那人提起掀翻在地上，一脚猛的踏在人的背脊，周围护院们便是知道这个老家伙的态度，也举起了手中棍棒，围了上去。
“打死了也好，反正活够本了。”
院中护院大多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年人，也不是什么江湖人，自然不知道他们眼前这个老人叫什么，武功有多高之类，平日里大都是逞强行凶之辈，对于周侗这个老人自然不会重视。
“王家的人呢，让他们出来见老夫！”
忽然，吱嘎一声，主屋的房门打开，两道身影在几名丫鬟服侍下走出，来到屋檐下，俩人一男一女，男的年龄五十左右，高瘦长须，一身铜纹员外袍，此时望着雨中的老人，拱手开口：“这位老哥，深夜造访我王家，不知为了何事，若是家中有人得罪一二的地方，不妨把话说出来，我自会给老哥一个交代。”
哗哗的雨水溅在地上弹起水花，周侗只是轻轻挪了一脚，水火棍嘭的一声在地上磕了一下，随后横棍一扫，第一个冲上来的人影如同炮弹般被打了出去，撕破雨帘，滚在地上，口中有鲜血流出，不过却是没死，只是抱着肚子痛苦呻|吟。
“哪里来的糟老头子……”
那边，须白之下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只是眼眶尽红，充斥着一股不用言语的愤怒。
院落中，屋檐下打着的火把光芒被夜风吹疯狂摇曳，有人从屋檐走进了雨帘，一手持刀，一手抬起指过去，“老……”
“老头子怕是已经疯了吧。”
“那高家的人哪儿？”
哗啦啦——
“这位……老哥……王家到底得罪了你什么，有苦就说吧……我夫妻二人……若是有能挽回的地方，一定挽回，但求不要打杀贱内，总有不该，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那人走到门口，身后是一声声补刀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