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懦弱者本不懦弱
早在上一次见面，兰辛就发现了张楠的穿着略带几分不对劲，虽然现在是冬天，但公司环境恒温，当时张楠就穿着袖口紧扣着的衣服。昨天在发现冯志超的暴力倾向之后，兰辛连夜在闫宇宸的陪同下，调阅了最近一段时间的监控记录，发现张楠常年的穿着，都尽量遮掩着双臂和大腿。
因此，她今天最大的目的，就是想办法创造机会，看看张楠身上到底会不会藏着伤痕。
然而这真实一幕此直观地充斥在兰辛的眼前、冲击着大脑，她除感同身受，更多的是直冲天灵盖的愤怒！
兰辛也跟着流泪，同为女人，或者说同为肉身，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共情，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他会遭报应的！他一定会遭报应的！”
兰辛紧紧抱着怀中哭到抽搐的张楠，心里这才明白——那段所谓的不雅视频，画面里女人皱着眉头、紧咬下唇的呻吟，不是强忍快意，而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才是那段视频的真相，而这种真相，真的就比所谓情色视频影响力更小吗？
答案在兰辛脑子里非常清晰。
当你的朋友、你的亲人，遭受如此暴力时，当然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指责施暴一方。而在网络世界中，无数条舌头隔着键盘，所谓受害者，同样要遭受着非议。
这女的一定不检点、才会被打！
她能忍这么久，估计自己也有亏心事！
软弱无知的人！为什么不离婚啊？
诸如此类的言论，仿佛要给受害一方也来个定罪，正义的审判往往不一定会获得流量，人们更加关心的，是故事之中的故事，劲爆之后的反转。
当世界变成游乐场，所有旁观看客都希望自己的言论能被赞誉为“人间清醒”，而真正的当事人，冷暖自知。
同样，兰辛也不完全倡导所谓的“受害者无罪论”——每个人生活中都会出现自己判断失误、优柔寡断的时候，但那是受害者该死吗？那是她的错吗？
当年，一则《女学生泡吧后被“捡尸”》的新闻，足以证明这个世界舆论的两面性。大多数人在控诉施暴方、违法方的没道德、没底线，但也有不少人，在指责受害的女学生。
穿那么暴露，活该！
深夜泡吧的，能是什么好女生？活该！
酒量不好还猛喝？活该！
活该吗？如果她是你的朋友、你的家人、甚至是你自己，那仍然是活该吗？
真正该被谴责的，不是违法的、不道德的人吗？
兰辛想着这些报道的经历，深刻感知着舆论的两面性。也逐渐有点明白，为什么张楠不愿撕开这张所谓的遮羞布，彻底的反击冯志超不堪的行为。
但是，她没想到，冯志超不但拿捏住了张楠的这种“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态，更是早早就开始了精神控制。
张楠鼻子囔囔地，开始了诉苦：“我知道现在网络的力量，很多事情是没办法把自己摘干净的。况且，其实最一开始，他是不敢动手打我的。”
通过张楠的叙述，兰辛得知了她这七年来不为人知的痛苦经历。
原本，张楠和冯志达是江城大学的一对知名的“神仙眷侣”。两人相识于大学时期，一个文艺男，一个理科女，性格互补，亦是学校里成绩好、形象好的明星学生。
毕业后，两人顺理成章走到了一起，感情也算平稳安宁，他们经历了平凡人求职、成家的过程，日子虽过的辛苦，但两人一个在教师岗位，另一个进入闫氏集团做财务，都有着相对不错的工作。
一开始，作为教师的冯志达，总有些“职业光环”。但在论资排辈的职场环境中，他的奋斗之路开局便是要夹起尾巴做人。
而早早进入初创时期闫氏集团，张楠以元老的身份，既得到了尊重，也赶上了企业发展的东风，平步青云，实打实地不断升职加薪。
两个人，一样的起点，不同的职场环境，不同的心理状态。
久而久之，冯志超开始以体制内的身份骄傲，不断强化着自己的地位感、身份感。
张楠：“他那时候经常管我叫’紫本家’，讽刺我天天跟在老板屁股后面，没有社会价值。而他完成了我们最早的理想，站在讲台上，接受着学生们崇拜的目光。”
可是张楠当时不知道，冯志达在诸多资深前辈面前，混的并不像他鼓吹的那样舒服。除了帮前辈们取快递、打热水，平时还要负责诸多额外的任务。
比如谁都不愿盯的自习课，要他无偿盯着。
比如大家都下班了，他要留下整理考勤资料。
在一个资历比实力更容易量化的单位，一个新人无异于新来的勤杂工，这让生性高傲的冯志超不堪忍受，但又不得不忍受——他选择在学校装孙子，在家里装大爷。
逐渐，他对张楠全方位的指责、讽刺。
同样流行的衣服款式，张楠穿上，就是落俗跟风；她不穿，就是不够时尚。
同样是旅游玩乐、拍照打卡，张楠想去，就是炫耀虚伪；她不去、不拍，就是不够知足没情调。
总之，她怎样都会被讽刺、被指责，久而久之，哪怕她说的做的是常情、正确的，也会被冯志超评价成错的。
相比后期肉体上的伤害，这种精神压制让张楠更加难以忍受：“身体上的伤，愈合了就不疼了；而每时每刻言语态度上的伤害，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垃圾。”
兰辛轻声问道：“你就没想过和他理论吗？哪怕吵架，也要让自己清醒过来啊。”
张楠苦笑：“吵啊，都年轻过，谁和另一半没有过据理力争呢？可是有时候我吵赢了，他反而会流露出一种很自责、很沮丧的状态，曾经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小题大作、咄咄逼人了。”
当张楠还能有心力捍卫自己的时候，冯志超反而会装出一副失败者、不如意的样子。
时而说自己是没本事、被老婆看不起，时而说自己没前途，混的不好——这种自怨自艾的状态，让当时还有一丝丝爱情存在的张楠不忍心再吵下去。
张楠：“就这样的日子，一晃好几年。闫氏集团发展的越来越好，我的收入也越来越高。但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应该哄着点他，毕竟他有些怀才不遇。可我没想到，我的忍让、懂事，让他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