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心有愧
对血尊者而言，他恼怒的并不是害死了他手里这么多能兵强将。
他真正恼怒的是：江辞脱离了他的掌控。
疯魔子的元境恐怖实力，如果能够恢复是绝对能够帮助血宗，帮助他血尊更上一层楼的，但江辞是其中最为关键的调和剂，如果江辞这张牌他不能握在手中，再多的设想，也不过大梦一场。
江辞尚未踏入灵境就已经脱离了掌控，擅自使用自家长老炼傀，真等江辞有了实力与他叫板，难免不会将他吞没。
这样的人，哪怕他天赋再高，实力再强，也应该扼杀在摇篮里，而不是放任他成长。
“血宗主，不妨再看看。”
喉腔哽咽着滚出几个字，江辞对血尊者的称呼变了，这看似是个极其微小的细节，但血尊者这种老怪物，怎么不懂他的深意。
血池中，苍白的傀儡肉身卷起道道血流，流入体内，竟是在运转血宗内几乎每个人每日都在运作的功法。
血尊者大惊！
他将江辞放下，在傀儡术上他颇有见解，而像这样能够运转功法的傀儡，已经超越了他对普通傀儡的认知。
傀儡一向是只拥有强劲的肉身，灵气的游走操纵，那不是傀儡这种死物能做到的。
可眼下……
“血宗主，这功法你应该很熟悉吧？”
江辞笑笑，朝着殿外走去，陷入震惊之情的血尊者并未阻拦。
行至殿门时，他的身形重重一抖，七窍蹦出几道血柱，身体僵住，气血疯狂翻腾，一口血液从他嘴中涌出，喷洒在大殿门前的门槛上。
血夜月急忙朝那边看去，却只看到了江辞的背影一角，地上淌着一滩鲜红的血液，随着地面的纹路，最终流入血池中。
一缕精神力朝傀儡激射而去，落在那副人形傀儡身上，绵密的精神丝线，犹如石沉大海，未能掀起波澜。
“放肆！”威严沉厚的苍古回响，将血尊者的神念逼回。
血尊者脸上落下一层寒冷，手中血气凝结，竟是要对傀儡发起攻击。
“混账，好好想想，你这一身血功是因为谁？”
感受到一身血功震颤，血尊者被唬住，不敢放肆，立马拜倒在地：“恭迎前辈尊驾！”
……
江辞离开了血池，回到了那间藏在阴影中的小屋，屋子里闪烁着紫色的光点，一点点融入疯魔子的额头，又被迅速排出。
“师傅，我回来了。”
他的步子很轻，走到床边坐下，握住了疯魔子枯槁的手掌，手指在疯魔子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师傅啊，今天，我做了件错事，但我不后悔，真的，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江辞合眼，深深的呼吸着。
他屠戮了太多无辜的人，那些小宗门，那些尚未踏上大道的新生儿。
他们很无辜，他们很冤枉。
可难道他江辞就不冤枉，不无辜了吗？
最开始，他只想成为一个剑修，除魔卫道，逍遥江湖就好。
偏偏因为一身血脉，宗门弟子贬谪他，宗门摈弃他，正道要打杀他。
只有师傅，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在他轻易打开了疯魔子的储物戒指，琳琅满目的宝物在他眼中闪烁，那些适用于江辞的宝物像小山一样堆在一起时，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好，哪怕千夫所指，哪怕失去所有，也要站上巅峰，让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付出代价。
对于血宗，对血夜月，江辞问心有愧，但，绝不后悔。
江辞突然低头讪笑起来，他在笑自己，还真是变了，机关算尽，一点儿都不像他。
他想起了在大殿门前七窍流血，嘴里吐出的那口血。
他的身体仍属重伤，但尚未达到走几步路就要吐口血的程度。
他表现出来的，无非是示弱，加上血池中的那尊傀儡仍有机会突破元境，且血池在他的血液灌溉下，血气变得更加精纯，他笃定了血尊者不会再动他，甚至会来向自己致谢。
这般将自己的道心碾碎，重塑，过程何其艰难痛苦。
但他不悔。
他在床边安静的坐着，从白天坐到黑夜，又从黑夜回归白昼。
他在折磨自己的心神，逼迫自己的心神归于平静，不再因为愧疚之心动摇。
时间缓慢流转，血海中，两道身影短兵相接，非常默契的没有动用血气，仅以一刀一剑对抗。
江辞能够明显感觉到，幻影在有意无意的引导自己使用刀法，江辞持剑，执拗的使用剑法对抗，节节败退。
幻影的刀法却不急促，井然有序的施展出一招又一招，给了江辞见招拆招的间隙。
二人亦师亦友，见证了江辞心性上的提升，幻影不再执着于碾轧抹杀，通过强硬手段迫使江辞提升。
又一次对碰后，江辞剑法骤然提速。
半炷香后，被斩杀。
江辞的意识复生，并不气馁，再次对抗。
有时江辞也会运用刀法，他的刀道天赋，比起剑道高出几个档次，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或许主修刀道也是不错的选择。
江辞落败。
关于这道幻影，他所知少之又少，不过至少从目前来看，应该没啥坏心思。
意识回归，外边的天空刚蒙蒙亮，江辞难得脸上露出笑意，他已经想开了。
当下的第一要务，还是要帮助疯魔子恢复损伤的灵魂和元神，因此他不会在血宗做太多逗留，不过，跟血夜月打个招呼还是很有必要的。
看向床榻，疯魔子的情况并没有好多少，江辞笑意缩回，神情转为凝重，还不能够松懈。
江辞走出屋子，院子里飘着薄薄的雾气，雾气中藏着一个漆黑的人影子。
不等江辞靠近，那人率先走出。
“江辞，师傅请你去一趟。”
血夜月音色冷淡，神情漠然。
交代完转头就走。
江辞的心中忐忑了一下，他很快调整，唇角勾勒出可有可无的弧度，跟上了血夜月。
雾气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走在山路上，许多弟子已经早起练功，看向江辞的目光当中多了些敬畏和肃穆，让江辞感到尤为意外。
四下扫视了一番，不再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