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四方骚乱
林羽堂为人谦逊,尽管他之前浅浅客套了几句,但他毕竟有几十年的从医经验,所以研究鬼门十三针手札的进度,实则跟郑御大差不离。
与郑御龙飞凤舞的行书不同,林羽堂方方正正的小楷,字块排列适中,正如他的性格般进退有度,沉稳且不失分寸。
“合谷穴刺入半寸,维持三五秒……人中穴刺入四分之一寸,维持十秒……嗯?”
郑御眸底浮现一抹疑惑。
本来她正认真地研读林羽堂的笔记,但是脑海中却突然响起毕方的传音。
“喂!我记得你不是只让我载五千人吗……为什么现在你父亲让我折返回去,和獬豸一起再带一万多人啊?”
“什么?!你不必听他的,他怎么说?”
郑御眉头猛地一皱,对面林羽堂察觉她脸色不对,还以为是自己的笔记出了什么错误,忙问道:
“师妹,我那份有什么问题吗?”
与此同时,郑御脑海里也是叽叽喳喳个不停。
“他说他要在这里守着,让我们带完所有士兵之后,自己最后一趟再和我们走。”
这是毕方。
“小圣主,我特意察了察,边城驻地本有四万人,两万是郑虎带过去的京城私兵,两万是常驻军队。但是之前在作战过程中,损失了近一万人,第一趟带回去一万五千人,所以此刻这里只剩一万五千人了。”
这是獬豸。
所以,如果按照郑虎所说把这一万五千人全部带回京城的话,那么边城就只剩一些老百姓了。
面对幽冥国下一轮攻势,百姓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无情屠戮。
面前是林羽堂关切的眼神,脑中是毕方和獬豸的连声催促,郑御太阳穴阵阵抽痛,一时竟拿不定主意该先回答哪边。
这个郑虎……把他放在哪里都能生出事来!!
“抱歉师兄,不是笔记有误……而是毕方那边出了点小问题,我先去处理,失陪了。”
林羽堂叹了口气,摆摆手。
随着门缝合拢,赤衣身影匆匆消失在眼前,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林羽堂瞧见了郑御眼下淡淡的乌青。
在他像郑御这么大的时候,医术尚未小成,虽然也是无父无母,但遇事时,也还有和蔼可亲的师父可以帮扶一二。
而郑御呢?
林羽堂几乎每一次见她,都是东闯西闯,单打独斗,看着无亲无靠的。
郑御的笔记就这样静静躺在桌上,和另一本未来及合拢的笔记一起,略显颓然的对着林羽堂保持沉默。
室内一时无声,唯有麻衣男子眼圈微红。
“这孩子,才多大啊……真是难为她了……”
临时公主府。
那华服女子一身鹅黄,背对着地上跪着的人,眯眼打量着墙上挂的猛虎下山图。
“她现在应该在府里,这你也敢来?”
一字一句,都仿佛冰锥落地,与往日的柔声细语大不相同。仔细一听,这竟比郑御的声音还要冰冷三分。
地上跪着的人猛地一抖,随即叩首匍匐在地,颤声回道:
“回殿下,郑大小姐刚刚离府……奴婢看到她从那位医师房内出来,直接跳到一只红鸟背上,飞走了。”
“红鸟……是毕方。”
华服女子眉眼一凛,沉下眼眸,似乎在思索什么。
“难道,是边城那边又出了问题?”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移动的裙摆扫过她细嫩的手背。地上的人抖得更厉害了,豆大的汗珠不知不觉坠落在地,映出那张与郑御极其相似的脸。
“上次她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拿香囊。本宫早就叫你送到她手上,你送了吗?”
“送、送了!!”
地上的人连连点头,华服少女看着地面的汗珠,嫌恶地提起裙摆,离地上的人远了些。
“郑大小姐很是欣悦……还说您那香囊绣的精美,就连京城所有的绣娘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您的手艺呢!!”
华服女子闻言唇角微挑,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但也是仅仅一瞬。
“啊!!”
杜鹃乌黑的秀发突然被人向后拉扯!!
“殿下!!殿下饶命啊!!”
“扯谎的小东西——她岂是那多话之人?编也不编的像样些!”
华服女子像是恨毒了杜鹃那番话,单手撕扯着她的头发,翡翠鞋底被重重叠叠的裙摆掩盖,死死踩着杜鹃的脚腕。
杜鹃疼得不知不觉流出生理性泪水,满脸痛苦,眼底布满惊恐。
“殿下明鉴!!奴婢确实扯谎了……但也只是为了让殿下高兴些!但那个香囊,奴婢确实是送了的,这点奴婢决不敢欺瞒殿下!!”
杜鹃仰着头,承受着身后之人的怒火。
华服女子低头瞥见她的脸,缓缓闭了闭眼,松开了手,像是不忍心见到那张酷似郑御的脸,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出现痛苦惊恐等神色。
“……知道了。”
“去我妆台前梳理完再走吧,多施点脂粉……以后你就是她的人了,不必再来我这儿。”
华服女子说完,就离开了屋内,转而去小院的石台上兀自摆弄上面的落花,神色木然,低垂眉眼,看不出有什么心思。
“谢殿下……谢……”
杜鹃缓缓从地上爬起,轻轻抚摸着脸颊,这坐在从未属于过自己的奢华妆台前。她看着镜子中那张泪痕纵横的脸,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那张与某人极其相似的脸,把最后四个字无声喃喃道。
谢……郑大小姐。
临时三皇子府。
“三皇子殿下,如今天子既丧,大皇子卞守疆明日入京,而郑氏手握虎符,已然站队怀瑜公主那边……不知三皇子殿下接下来是何打算?”
琴音绵长,余音绕梁,室内的檀香偏浓,刚刚说话的幕僚几次想要呛咳,却又屡屡忍下。
“铮!!”
琴弦断了。
一朵朵红艳的梅花,顺着男子那只骨节分明手,绽放在素色青衣之上,浓红淡绿交相映衬,竟意外显得有些高雅。
“真是难堪啊……自诩雅好琴音,却至今连怎样掌控琴弦都不得要领。”
这话既没头没尾,也没有回答幕僚刚才的问题。
仿佛驴唇不对马嘴。
幕僚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在僻静的室内格外响亮。
三皇子卞守稷低着头,拾起一方月牙白锦帕,没有看他,只是仔仔细细的擦拭着双手。
“李爱卿,你说……这琴体年岁悠久,虽看着平平无奇,却意外地耐用。而这玉攒弦……买的时候价值千金,反而不耐弹,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那李姓幕僚沉吟片刻,谨慎地拱手,低声道:
“三皇子殿下,臣为人粗鄙,不懂音律。但臣斗胆料想,这弦价值不菲,定然有其特别之处……但是这弦,说到底也就是个工具,工具就是要为人服务的。
“……倘若万不得已,即使这弦再怎么特别,也只好把它换掉了。反正天下的弦都能弹响,磨合只是时间问题,保留陈旧耐用的琴体才最要紧。”
此话说完,室内一地寂静。只余片片枫叶的影子,被阳光按着,印在细腻的白纱窗上。清透的白纱窗上,随着簌簌风声,隐隐透出几圈未成熟枫叶的闷青色来。
李姓幕僚拿不准对面人的意思,只好一直躬着身,眼观鼻鼻观心,将目光禁锢在作揖的两臂之间。
过了很久,三皇子卞守稷才温润颔首,似是很无奈地一叹,言道:
“李爱卿说得有理。只是大哥也好音律……这琴虽好,但以本王的财力,可够呛能与之抗衡一二啊!”
李姓幕僚擦了擦汗,连忙表忠心:
“三皇子殿下只管放心!!待臣前往郑府与那人一会,接下来李府的一切都可交予殿下支配,臣定会竭尽心力为殿下分忧!!”
不远处,青衣公子身量清瘦,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他礼貌而疏离地扯唇笑笑:
“……那就劳烦李员外了。”
崇明国最南端。
郑御和毕方刚刚落地,还未走下屋顶,就看到城主府内獬豸与郑虎在花树下对酌。
?????
郑御和毕方颇为迷惑地对视一眼。
这怎么还喝起来了??
“我走的时候,獬豸当时在士兵营内,那个谁还在城主府内和城主交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