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狻猊镇魔
死寂。
川城里一片死寂。
在被玄嵬军掌门的杀意震撼以后的一刹之间,满城的居民既不敢动作,也不敢言语,城内竟只剩下呼呼风声。
空中飞过的黑鸦斗胆叫了几声。
风吹过那个男人高大的身影,扬起他长长的衣摆。
此刻他正站在令狐谦面前,投下的阴影将这位川城的一城之主完全盖住。
“呼!”
他将手上酒缸的最后一口酒灌入喉中,长舒一口气,随手一扬,把酒缸扔进了川城附近的林子里。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令狐谦,一双重瞳动也不动。
令狐谦在等。
在等那缸子破裂的声音。
一个人如果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有个预料准备的话,那么这事就很难震惊到他。而令狐谦不想在这位京城城主面前失态,不想被酒缸破裂的突然巨响吓到。
急风刮过,带动两人的发须。
令狐谦急促的呼吸声里夹杂着风声。
等了很久,预料中的陶缸破裂的响声却并没有到来,也许因为那酒缸已被玄嵬军的掌门扔得太远,远到即使它被从城墙这样的高的地方抛出落地,声音都无法传达。
也许是因为令狐谦的心跳声盖过了陶器破裂声。
“项、项盟主,敬闻贵宾之至,有失远迎,还望……”令狐谦结结巴巴地说道。
“行了行了,这套文纠纠的东西快收起来罢。”姓项的武林盟主摆了摆手,不屑地说道。
他又接着森然道:“你知道我为何而来,我也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项盟主神色冷峻。
“这、这里头定有误、误会。请听我……”令狐谦急急忙忙地辩解说。
“误会?”项盟主冷笑一声,道。
“你在隐瞒什么?你那大宅里的各路好手,都派出去林子里了吧”。他又道。
“无生、生门的妖人,兴、兴风作浪,我身为城主,不、不可坐视不管。”
“是除妖剿匪,还是杀人夺宝?”项盟主怒道。
“误、误会,一定有误会。我在寒舍备下了三百斤上好的川城特产竹酒,请了太平楼的名厨……”
“哼!”
这一声不满的冷哼恰如晴天霹雳,不仅将令狐谦震得呆了,连在城中的路人都吓瘫好几个。
随即,项盟主长叹了一口气,呼出的酒气如大风将令狐谦身上的华服刮起。
“你派出去的人,差不多也该回到这儿了。你这豪赌结局如何,也快见分晓了。”
“豪、豪赌?我、我作为一城之主,从、从不参与博赌之戏,阁下是指……”
又是一声长叹。
“敬酒不吃吃罚酒。”项盟主冷冷道。
“这、这其中定有……”令狐谦仍在试图辩解。事到如今,也只好能争取一会是一会了。
突然,项盟主盘腿正对着川城城主,坐了下来。
即便是坐着,他也已然比令狐谦还要高,烈日下的阴影仍旧把这川城之主覆盖。
“你无非是在想,只要派出去的人能够顺利回来,接下来要做的无非就是把所有事情都往无生门那群阉狗身上推。”
“接着再死咬传音阁和云气宗看到查到的,都是误会或者栽赃,对吧?”
项盟主不屑地说道。
他的一双重瞳投出的视线,仿佛能将眼前之人完全看穿。令狐谦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心虚不已,在这炎热夏季也浑身发颤得似裸行在北国的冰天雪地之中。
川城城主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变相承认,还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狡辩。
“唉,令狐孤老英雄,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项盟主说道。他咬牙切齿,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怒气。
旋即,他又扬了扬手,道:“罢了罢了,跟你这老狐狸,没什么可谈了。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你派出去的人,一个都回不来。”
令狐谦闻言变色,悻悻道:“项盟主怕、怕不是在威胁在下。阁下武功之高,天下皆知。但我这一城之主,也不可能轻易接受阁下的胁……”
“哼。”
项盟主的雷鸣般的冷哼打断了令狐谦的话。
随即,这个高大伟岸的虬髯男子冷冷地说道:“威胁?你可以跟我耍嘴皮子,你还能劝得动无生门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阉狗们放下屠刀吗?”
他又接着说道:“你手下那些人,几斤几两,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何况这川城之中,除了无生门自己潜伏进来的杀手,就属你最熟悉这些阉狗的能耐了吧?”
“所以说,这些都是误、误会啊……”令狐谦焦急地回应道。他回答时手忙脚乱,神情紧张,似乎真有天大的委屈的样子。
紧张焦虑是真的,只不过并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押上赌桌的筹码太多。
“既然你死扛着不愿意承认,我也不想以武力相迫,免得江湖上的英雄豪杰说我们玄嵬军尽是武疯子。”项盟主回应道。
他又冷漠地说道:“我们就等吧。落日之前,这事便该结束了。到时候,你会说的。”
项盟主不再言语。
他把手一招,附近的玄嵬军武人便心领神会,协力把提前备好的酒朝着他整缸抛出。项盟主伸手一拦,反手一接,那酒便稳稳地停在他的手上。
揭开封口,他开始豪饮,视眼前的一城之主为无物。
令狐谦不敢动弹,精神紧绷之中,他似乎产生了幻觉:眼前盘腿坐着的不是一个高大的武人,而是一只怒目的金刚重瞳狻猊。
渐渐地,风由热开始转凉,树木的影子也越来越长、越来越斜。
日头开始下落,跟远处的山越挨越近。
令狐谦像个木人一样,不动不语,而他眼前的玄嵬军掌门只是一缸又一缸的豪饮,不再理会他。
城主府中留守的武士和川城的巡捕们,无不惊怖慑服。他们本欲将城主从这变相囚禁控制中救出,但只要远远地望上一眼,便已知道以自己的武力,这个想法只能是天方夜谭。
有能力突破这骇人气场的武者,不是不愿伸出援手,就是烂醉如泥。
日已西斜,晚风吹起。
几只昏鸦凄厉地叫了几声,一匹有鞍无人的马,孤零零地跑进了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