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 章 且听剑吟
周清风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老者，那憔悴的模样和他脑海中的八境大剑修之间天差地别。
从王重明引他入道开始，在苍璃峰上两人虽然聚少离多，但仍然是陪伴自己时间最久的人。
他的剑诀是王重明教的，真传弟子的身份是王重明力排众议定下的，修行的资源甚至连他万恶塔这样的顶级秘境机会也是王重明给他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是一个合格的师傅，甚至在周清风心里，他和自己第二个父亲一般无异。
父亲的形象总是高大的，无所不能的，就像王重明能轻易回答他所有的疑问，能让他在剑宗之中打到清光一脉都无所畏惧。
可以说，王重明既是周清风在剑宗最大的依靠，也是他最亲近的家人。
最开始他也怀疑过，王重明对自己这么好是不是别有所图，但很快他就放下了戒心。
有些感情，有些细节是装不出来的。
如果他不在意自己，不会在自己炼化庚金之气时刻关注，为自己护法，也不会在自己和赵文来战斗之后，第一时间来到自己身边。
直到亲眼看到王重明那颓废的模样，他才反应过来，那如高山一般一直挡在他前面的身影，竟然早已经失去了原来的伟岸。
一时间，有很多的话突然间浮现到了周清风的心头，却又堵在了他的喉咙里。
只是他还没开口，一向臭脾气的红莲真人竟然先一步出声，他的声音带着难以隐没的颤抖。
“重明师叔，您，您怎么不在好好准备一下…”
但论时间长短，他和王重明之间的相处时间比周清风还要长。
自从当年万恶塔暴乱，苍璃峰六境以上的修士尽出，整整十一人，三名七境，七名六境，就只有他和王重明最后安然无恙的回到苍璃峰。
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寻常一脉之中的师叔师侄。
而王重明见到红莲的小女儿作态，只是笑了笑：
“你看啊，红莲，你我相处这么久的时间，还没清风了解我。”
“徒儿，你觉得我为什么选择今日突破？”
他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和善，但周清风却笑不出来。
他只感觉自己的脑子乱乱的，异样的情绪冲在心间，散化不去。
“不知道，师尊。”
少年的语调沉沉的，不见丝毫的活力。
但是他抬起头，看到那双老眼中的期冀，才鼻子一酸，重新低下头去，闷声说道：
“可能，师尊是今天碰到了什么机遇吧。”
悟道瞬间，若王重明今日真是酒醉有感，看清了一丝前方的道路，那确实应该抓住这次机会。
按道理，王重明这样做才是最正确的，但是有着感情因素的影响，他不想让老人那样做。
王重明这才收回目光，抬起头看着越来越浓厚的劫云，那层层黑雾之中有恐怖的黑影若隐若现，像是远古而来的狰狞凶兽，此时那骇人的气息已经尽数落到了他的身上。
王重明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舒展起佝偻的腰，向着身后两人解释道：
“本来今日能和徒儿喝上一顿美酒，已经是人间幸事，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子骨弱了，竟然真的醉了过去。”
赤伶从地上飞起，弹到他的手里，看着这把陪伴了他许许多多年的长剑，老者脸上带着一丝唏嘘。
“醉过去很难得，更难得的是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我还是如徒儿你这般大的少年之时，那时我刚刚从剑山之上取的赤伶，一个人连胜剑宗十一脉四十三名真传，意气风发，一举成为苍璃真传！”
“然后，我梦到了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祖！”
说到这里，王重明再次笑了起来。
他早年斗法，修苍璃剑道，一路杀出一片天，更是当过剑子，在剑道之争上问鼎同代，年轻时何等意气风发？
谁能想到年纪大了，到了道途末段，反而变的如此犹犹豫豫，失去了剑者的坚定，总是瞻前顾后，一点不见之前的锐气。
他沉默片刻，对着周清风继续说道：
“你师祖他是比我要更严厉的师傅，我小时候没你听话，老喜欢招三惹四，没少让他费心。”
“不过他也是个比我更好的师傅，更会教导人，也更会照顾人，面冷心热，若是没有你师祖，我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但可惜他的命没我好，早早便走到了七境巅峰，但是终生也没有突破到八境的门槛，也不像我这么幸运，恰好碰上苍璃祖师赶回为我续命，早早便仙去了。”
王重明眼中尽是缅怀之色，似乎是想到了那个国字脸的严肃老者，不知不觉他也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要不是今日醉酒梦回少年，他都要忘记那老者的脸了。
“徒儿，你知道为什么为师决定今日突破吗？”
他问完后还不等周清风回答，就自言自语道：
“是我梦到了你师祖，在我刚从剑山上取下赤伶和我说的一句话。”
“当时他强行板着脸，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取出的赤伶让他不满意，所以没敢去看的眼睛。”
“不过等来的却不是意想之中的责骂，反而是一双温暖的大手。”
当时那双大手在他的脑袋上轻轻的揉了揉，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句在今天梦里出现的话：
“重明，该出剑了！”
“嗡！”
赤伶剑猛然发出一声长鸣，似是夏日末尾最后一声的蝉鸣，既清脆又厚重，自苍璃峰峰顶之上似波纹般叠层扩散，带起无尽的涟漪。
红莲真人见此连忙将周清风护到身后，只见王重明缓缓握住手里的赤红长剑，那抹红色似乎成了这乌云笼罩之下的唯一一抹亮光！
老道回身看向双目紧盯着自己的周清风，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来剑宗这么久了，教了你这么久的剑道，但是至今也没让你看过老夫的剑！”
赤伶的红光不如焚天的霸道，但却无比鲜艳，既柔和又炽热！
“徒儿，且听剑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