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立参谋处全军制，屯田有成再扩军（下）
车厢的空间并不大，里面也没有什么装饰，甚至连一个小火炉都没有。少年进了车厢，回身将帘子理好，不让外面的风雪灌进来，又将早已被抚去积雪的书箱放在脚边，这才在车厢中坐下来，看向面前的男子。
老者取下斗篷，曲指弹去帽檐上的积雪，笑道：“公子说的是事实，自然没有错谬。”
朝中呼声最高的是李嗣源。李嗣源赫赫战功，朝野皆知，便是当年攻破梁都，那也是李嗣源和李从璟为先锋。现今，李嗣源堪称军中柱石，有如此大战，让李嗣源领兵出战，似乎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话说完，男子转头看向老者，问：“宋老，我这一番话，可有错谬之处？”
男子却自顾自摇摇头，“但我确认为，这话错了。”
在李从璟因为朝中风声而有感触的时候，在距离幽州并不远的一条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风雪中独自南行。马车装饰普通，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车驾，赶车的是位年过五十的老者，满面风霜，此时他的斗篷上落满雪花，积了薄薄一层。唯独有些奇怪的，是在这辆马车侧面，跟着一位负箱埋头前行的少年，这大冷的天，少年只穿了一件断卦，然而也不知是他要追赶马车的速度，还是背后的书箱太重了些，少年浑身汗水，不停在往外冒着热气。
但是李存勖却没有回应。
男子没有说话，少年钻进车厢时，他已经再度闭目养神。
“公子，那这城，还入否？”老者问。
这时车中的男子忽然道：“仁肇，今日路程已经走满，上车吧。”
“哦？错在何处？”若是寻常人这样说话，说不得会被人骂为脑子不正常，但老者却没有丝毫戏谑之色，而是认真的问道。
李存勖有意攻打蜀国，这便是李从璟接到的消息。
不过李从璟知道，最终李存勖因为猜忌李嗣源，并没有派他前往，而是点了郭崇韬的将。
静静站在两人身旁的少年，一直沉默看着眼前的边地雄城，没有说话，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也不知在闪动什么光芒。
老者在与车中男子说话时，马车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它一直在以一个近乎恒定的速度前行，这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因为马车并未减速，车旁的少年便也不能停下脚步，老者和车中男子的谈话，少年虽然听在耳中，却没有插话。
马车车轮在雪地里留下一道看不见来处的车撤，而在车辙旁边，一排小小的脚印如影随形，风雪中，那两道印痕渐渐淡了，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处。
老者也跳下马车来，和男子站在一起，看他的站位，并没有落后男子半步，而是与对方并肩而立。
马车中响起笑声，男子道：“那就是因为有那小子在幽州，我才要想去看一看。天下豪杰无数，这两年来，除却李亚子，却是没有一人比得上他的风头。如此风流人物，虽然不能一见，但离的近些，能感知到对方的气息，看一看他治下的城池，也不枉这回绕行幽州一场。”
“梁篡唐时，幽州为刘仁恭所窃据，称霸一方，独成诸侯，既不奉梁朝令，也不奉河东晋王令。李亚子继位晋王时，李克用予其三箭，是为三仇，这其中一仇，便是刘仁恭。李亚子与梁争霸，屡有胜绩，朱温父子俩莫能奈之何，其遂携雄师北上，荡平幽州，攻灭刘仁恭。自此，幽州为晋王之地。然则中原大乱，契丹趁势而起，屡扣边关，数围幽州，使幽州成为四战之地。及至李存审坐镇幽州，契丹方不能越境半步。”男子负手而立，他的话在风雪中散于无痕，“天佑十九年，耶律阿保机亲率契丹大军围攻幽州，那也是李亚子最后一次北击蛮子，并在城外大败耶律阿保机。自此之后，契丹军不敢再踏入幽州半步，幽州由此得以享受安宁。”
“到幽州了么？”马车中，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中正浑厚，格外有穿透力。
少年松了口气，脚下凭空生出几分力气，带着他跃上马车，卸下书箱抱在怀里，掀开帘子弯腰走了进去。
老者将被拂去积雪的斗篷再次戴在头上，望着眼前的雄城，“公子此言，是在说李从璟？老夫却不如此认为。”
男子顿了顿，转身，登上马车，意态阑珊，“一座没有未来的城，不入也罢。”
只不过这件事自从有风声传到李从璟耳中，到后来，竟然渐渐没有音讯了，李存勖意欲攻伐蜀国的事情，竟然好似就如此被搁置了下来。李从璟不知道李存勖是如何打算，也不知在原本历史上，事情是否就是如此发展。但李从璟知道，原本郭崇韬灭蜀，并不是发生在这一年。
老者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公子好胆量，竟敢在这时候进入幽州城，只不过此举是否真的妥当？毕竟幽州可是有那个小子的！”
风雪的日子，几乎分辨不出时辰的变幻，天空永远灰蒙蒙的，马车抵达幽州城时，天色没有变亮，却也没有黑下来。在距离城门一两百步开外的地方，马车停下来，随即帘子被掀开，黑色大氅男子弯腰走下马车，站在马旁，眺望面前的幽州城。
赶车的沧桑老者回答道：“再往前二十里，就是幽州城。”
老者呵呵笑出声，“眼前这座雄城，日后不会不得安宁，只会化为灰烬！”
马车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道：“今夜，就在幽州城落脚吧。”
男子怔了怔，随即摇头笑道：“宋老果然风趣，我不能及。”
只不过这件事目前还只在很小的范围内讨论，并没有被公之于众，之所以如此，是李存勖一时没有拿定主意，要派谁领军征战蜀国。
男子手指风雪中的幽州城，道：“这幽州城，今后恐怕不得安宁！”
“既然公子有如此雅兴，老夫说什么也不能坏了公子的兴致，这幽州城，我陪你走一趟便是。”老者笑道。
男子三十多岁，天庭饱满，眉英目明，腰身挺拔，着一袭黑色大氅，很有儒雅之气，竟是位翩翩美男子。
李存勖入主中原，沉浸近两年之后，终于要有大动作，这让李从璟不知是该忧还是该喜。
“哦？那宋老以为如何？”男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