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把我埋在海里
听到我的声音,司酥的呼吸稍微加重,她微微侧头看过来。
着急忙慌赶时间而来的我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脸也没有洗,身上还残存些许酒气。
她有些惊讶,似乎对我的到来感到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毫不在意的说道:“死了,活着好像没什么区别。”
她微弱的声音有些嘶哑,说出来的话更是显得死气沉沉,我倒了杯水给她,“你老公呢?怎么没来医院照顾你?”
她没碰那杯水,只是挣扎着靠在床头,“按照他往常的行程,昨天晚上应该忙着趴在别的女人身上。”
原本严肃私密的话题,经她大方谈论,搞笑之中夹杂着别样心酸。
我刚准备说点什么,就听到有人喊道:“司酥的家属出来一下。”
我看了一眼司酥,她回望着我,我们的视线相撞。
绝望!
无谓!
灰暗!
至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但在离开病房之前,我问了一个埋藏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你恨我吗?”
司酥没回答,护士又催我一声。
我出门从护士手里接过一摞单子,听她各种叮嘱,然后在家属那里签名。
“签好单子了,拿着这些东西,去大厅去缴费。”
我交完费回到病房,司酥刚好从护士手里接过她的钱包,她勉强的坐起身子,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手机坏了没法转账,用了你多少钱自己去取,密码是银行卡后0520。”
我把票据递过去,精准的报出金额。
“一万四千五百九十八块六,这是票据。”
那个护士看呆了,或许她很疑惑亲兄弟也不会这样明算账吧。
我自然的接过银行卡,“行,过会儿还给你。”
我没有多余的关心,也没有剩余的情绪留给她。
离开医院,在附近的atm机取完钱,趁着在饭店吃饭的便利,多换了一块四的零钱。
秦朝发消息问我怎么样,我回给他说没什么大问题。
我回到医院,把零钱和卡还给她。
见她并没有什么大碍,我留在这里实在尴尬。就在我准备走的时候,她喊住了我。
“司肆,我有个五岁的女儿。”
“哦,是吗,恭喜你当妈妈了。”
其实我知道,当初她还没结婚就怀孕了,因为这件事情,司登峰和那女人专门从西安赶到银川,劈头盖脸的和她大闹一顿。
后来,她就和那个男的结婚了。
司酥咳嗽着说道:“你要是不忙的话,我们聊聊吧。”
她继续说:“我很爱她。”
其实她爱不爱她女儿和我有个毛关系,当初要不是她们母女俩掺和到我的家庭,我至少不会十年有家不想回。
我恨那个女人,也恨司酥。
更恨司登峰,我妈尸骨未寒,他就迫不及待的和另外的女人在一起。
所以这么多年,即便他对我所谓的好,在我看来就是一种笑话。如果真的关心我,至少不会在我懵懂无知的时候,做出那么混账的事情。
许是司酥带着些许祈求的语气,让我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她不留痕迹的抹去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她叫若梦,如果说我这辈子有什么后悔的,最不应该的就是把她生下来遭罪。”
我保持着沉默,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离开那个家以后,我以为自己会变幸运,会活的越来越好。后来结婚了,才发现这个世界对我从来没有温柔过。以前在那个家里,几乎没有我生存的空间。我至今都没有明白,我妈不爱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
我心中默默念着若梦这两个字,这是我头次听说我外甥女的名字。难免替司酥感到可悲,若梦……她的人生就真是痛苦的一场梦。
司酥明显很难过,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同样是家里的小孩,过年的时候,你会有新衣服。而我永远是那套旧衣服,我妈说要替司叔叔省钱。多攒出来的钱供你上学。听到那句话我好窒息,分明我也是家里的小孩……你做错了事情,挨打的是我。他们问我为什么没有看好弟弟,我都不敢说你一句话,要是你不乐意了,跟他们说我坏话,我又要挨一顿打。”
司酥说的是实话,我没有办法反驳,只能静静地听着。
“后来我终于考上了大学,他们却说女孩子不需要读太多的书,到时候还不是嫁给别人家。我差点没法继续读书,那次是你唯一一次替我说话。我现在都没有忘,你说读书不是为了别人,而是要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终于……我读大学了,我彻底逃离了那个家。”
司酥脸上挂满了泪水,强忍着内心的痛苦继续说:“我也才知道,原来……我得病了。重度抑郁,医生希望能和家人见面商讨治疗方案,呵……我跟他们说了这件事情,他们说我单纯就是没事找事,吃饱饭闲的。”
听到这里,我的心情甚至比听到她自杀更沉重,短短的一番话,概述了她的所有痛苦。每个词语听起来平平无奇,组成的句子却如同子弹击中我的心脏。
我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冷酷,更加无情。我恨她,是她和那个女人的出现,让我母亲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以至家里连我妈的遗照都没有,司登峰说看到死人的照片不吉利,而且我们现在有了新家,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可我过不去!
我永远迈不过那道坎。
司酥好半天没说话,她惨淡的笑了笑,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有机会去看看若梦,她很懂事。但我很后悔把她带到这个世界,让她继续着我的痛苦。”
“他……对你很不好吗?”
我说的他,自然是指我从未谋面的姐夫。
司酥摇了摇头,“我看清自己的命运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没遇到过一个好人。你刚才问我恨你吗……我恨,我恨不得你去死。那时候,我半夜拿着剪刀站在你的床头,我就在想如果扎下去,是不是我的痛苦就结束了。可我下不了手……”
她撩起自己的袖口,我看到手腕上数不清的疤痕,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脏骤停,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上来。
半晌后,我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才恢复了正常,盯着那些狰狞的疤痕问道:“这些……”
司酥捋回袖子,无所谓的说道:“这就是我发泄的唯一方式。”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愣在原地,心疼的看着她,想伸手摸摸那些伤疤,可又不敢有动作,生怕自己任何的表现,再次伤害她。
司酥裹了裹身上的被子,把胳膊藏进里面。
“我不是想用自己的经历感化你,我是只想求你一件事情……等我死了,能不能把我的骨灰撒进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