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黑暗
杨万里点头，“事关重大，你当然需要认真考虑。我们已经将所有一切向你和盘托出。实际上孤星的未来，已经交到了你的手中。”
杨万里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杨万里望着发光的穹顶，慢慢说：“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是怎样，虫族入侵的第一刻起，他就站在了抵抗的最前线，带领孤星的公民们和虫族战斗，最后他在攻击虫族发源地的一次战斗中，一人拖着换回来的，重伤的身躯冲向了虫海……”
“难道说……你们想要……”徐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
煤矿的储量是有限的，人类的需求却在逐步扩增。终有一天，人类会挖光所有的煤炭。
流亡者完全没有任何讯息，他们只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以自己的理想来规划未来。
正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本来属于统治阶级一员的他，才会义无反顾的投身于流亡者组织。他想要的，就是挽救孤星的未来。
这种衰落会不断持续，直到人类失去最后的庇护所，彻底被变异猛兽吞噬，整个文明就如沙滩上的字迹，被无声无息的抹去。
这无疑是场劫难，血肉之躯的情感派们面对虫族的进攻一筹莫展，只能凭借有限的机械技术抵抗，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就是……逻辑派们在回到主星后，对孤星放出了天幕，隔绝了一切。
那个时期，是孤星机械文明最黑暗最危险的时期，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种观点蔓延开来，那就是：人类就应该接受机械改造，成为具有强大力量的生命，抛弃无聊的情感。而更激进的观点则是：如果不是许多人拒绝接受机械体的改造，人类在面对虫族的进攻时就不会败得这样惨。
“但是不是说以前人类什么技术都没有，工业革命之后才崛起的吗？”徐乐向杨万里反问。
徐乐常常的吐出一口气，他明白流亡者们的想法，但他仍然需要时间考虑。
“不管你是否答应，请你一定要为流亡者的事保密。”
“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徐乐心中充满了疑问。
徐乐沉思良久才又问杨万里：“那韩羽最后的下落呢？”
“为什么？”徐乐确实无法理解。
“当然，我们最后取得了胜利，这几百年中，情感派的人类们一边和虫族战斗，一边不断研究新的科技，逐步取得了主动权，最终将虫族打垮，把它们赶入荒野和地下，虽然现在它们没灭绝，但毕竟不成气候了。
“原来是这样！”徐乐的身上崩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恐惧，他确实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可彻底毁掉天幕这种大事，却是他想都没敢想过的。
“我得好好想想。”
终于，两派的争端达到了顶峰，孤星联邦也因为此分崩离析，短短的几个月中所有的逻辑派都离开了孤星，前往机械文明世界其他星球，留下情感派继续抗击虫族。
“确切的说，应该是从古代的传承中复原的蒸汽机技术，并将它发扬光大。蒸汽文明受限于能源，一旦煤矿开采殆尽，我们的文明会进一步衰落。”
“不知道！”杨万里深恶痛绝，“这个问题几百年来没人理解，唯一合理的解释逻辑派都没感情的。他们以为将我们隔绝在现代文明之外，就了吗？万事大吉了吗？”
徐乐霍然抬头，忽然猜到流亡者想做什么。
那三道黑杠再次映入徐乐的眼帘，这一次，他隐隐感觉到这三道杠中蕴含着一股不知名的力量。
孤星政府不是已经封闭了整个世界，为什么还要培训这种战士？
如果说生存游戏是残酷的考验。可和整个星球的命运相比，那几百个人的性命，又算得上什么！
徐乐追问道：“既然是抛硬币，我们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打开天幕？”
杨万里的语气狂热，神色极其激动。只要计划周密，这次一定能够成功。以他的城府，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荡求跨上。
“什么？”徐乐瞠目结舌，“天幕之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天幕封闭之后，孤星政府还需要到天幕以外去作战吗？”
流亡者在询问他的意愿之前，就将所有的事情向他和盘托出，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赌博。
杨万里手指滑动，将孤星放大又放大，终于整个祭坛的视野之中，就只剩下这一个蓝黄相间的行星。
杨万里却坚定的点了点头，“你猜的没错，我们流亡者的最大愿望，就是打开天幕，和外界交流，这样我们人类才能生存下去。”
杨万里微笑点头，知道徐乐大半已经相信了他的话。他把王凯也叫了过来，说道：“说流亡者组织想要干什么，就要从生存游戏说起了。徐乐，你知道孤星政府组织生存游戏，选拔精英守护者，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徐乐点头，“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
王凯回答道：“生存游戏，就是为了训练精英战士。但这些精英战士，并不用来在孤星作战，他们作战的舞台，实际上是在天幕之外！”
王凯摇了摇头，代替杨万里回答道：“徐乐，你想得太多了，我们确实不知道天幕打开之后会如何，但我们知道一点，如果天幕不打开，孤星一定会走向毁灭。”
杨万里的语调沉痛，孤星终有一天会耗尽能源，如果突破不了天幕，回归不到机械文明的大家庭，
徐乐只能重复这一句话。
他转头看了王凯一眼，又补充道：“天幕的中枢，凭着王凯一人根本没机会摧毁，只有你们两个人携手，才有可能完成任务。如果你不愿意帮忙，那么我们也只有放弃这个机会，等待下一次的生存游戏。”
在孤星的外部，有一层薄纱状的雾，半透明，但固执的围绕着整个星球。
人类是否能够承担这样的后果？
“你来看，”杨万里说着走到徐乐近前，将颈上的吊坠托起，“你看，这就是他留给我们的。”
临走之前，杨万里特意叮嘱徐乐。
但是为什么？
“这一次祭典比赛，有王凯和你两个人参与在内，是我们这些年来最好的机会。在祭典比赛的时候，我们组织的军队，会对孤星政府发动攻击，你们要趁这个机会，潜入天幕中枢，毁掉制造天幕的核心，让太阳重新照耀在我们的头顶！”
“这是逻辑派们为了隔绝内外而放出的终极防御装置，把我们和星际文明隔绝开。我们也被困在这天幕之中，没办法出去。”
“那流亡者又是干什么的，你们想要做什么呢？”
整个孤星世界，封闭了几百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外界的机械母文明，对待这个封闭世界，不断堕落的子文明到底是什么态度。是仍然保持友好，想要解放受苦的同胞？还是干脆视为下等人，要加以征服？
他苦笑着摇头，“我们与外部世界隔绝太久了，即使是流亡者一直努力致力于寻找外界的消息，但也不可能知道现在宇宙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不知道机械文明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你要问我，我也只能说不知道。”
一时接受的信息量太多太大，徐乐拼命消化着这些信息，沉默了好久才又出声问：“那你们，恨他吗？”
徐乐一愣，他记得当初问过王凯，但是王凯并没有给出答案，只是让他自己思索。
“这个标志，是我们从韩羽的一些笔记中找到的，他把这标志称为天印，至于这其中有什么道理我们一直没有研究明白。不过，他牺牲前一天的日记中，留下的一句话，成了我们这百年来的纲领，那就是——受命于天！我想，这是韩羽为自己为我们做的最好的注解。我们人类既然是承天命的族群，为什么要抛却自己最珍贵的感情去做那劳什子的机械生命呢？不过……”杨万里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语气里有了一丝落寞，“这几百年中，孤星的人们达成共识，即使科技回复，也不进行机械改装，但政府方面还是有很多分歧，有的人认为一定要打破天幕，有的人认为应该守着孤星过日子就行了。目前政府方面支持后一种观点的派别占上风，所以我们就只好转入地下了。”
“这是……”
“祭典比赛，其实就在天幕中枢附近。”王凯又说了一个重要秘密。
他只是发现，生存游戏的战斗模式，根本不适合在孤星环境下作战。这样训练出来的战士，也没有什么实际的价值，难道真的只是一场大型的表演秀而已？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你们这些守护者，都是孤星政府在筹备与外星殖民文明作战的战士。而这战场，只能是在天幕之外。也许是因为他们害怕天幕被破坏，所以需要派人守护。”
他记得课本上还说过，这是一个大跃进的时代，在过去的几百年里面，人类发明了蒸汽机，工业革命迅速到来，从此开创了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开始征服自然与未知。
“恨？”杨万里淡然一笑，“这个问题几百年来无数人问过别人，也问过自己，但谁也没有否认的是，因为他，很多人才体会到了一生中最美好的一面。对于我们流亡者来说，他就是我们的先师，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
从逻辑上来说，史前遗迹的环境各种特殊，重力、大气都有不同，尤其是作为主战场的中心位置，由于无重力的存在，完全类似于外太空的环境，如果说是为了培训在天幕外作战的战士，倒也能说的过去。
他直言不讳道：“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也许在天幕之外，有着友好的外交使团，等待了千年，想要给我们橄榄枝。也有可能有成千上万的外星舰队，要将这封闭的文明彻底抹去。这两种结果，更像是抛硬币，不打开天幕，我们永远不会知晓。”
杨万里斟酌了良久，最终还是只能回答这三个字。
“我们的猜测是以防万一。”杨万里插口道：“在王凯和你之前，我们流亡者并没有能够成为精英守护者的战士，所以对其中具体细节并不是非常明确。”
“天幕又是什么？”徐乐又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他想要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说一些热情洋溢的理想，但他也很清楚，面前的这个少年，绝不会轻易相信。
这种观点后来被称为“逻辑派”，而坚守人类情感的一派被称为“情感派”。这样的争端在后世看来很可笑，但在当时确实是虫族的进攻一波接一波，而人类却还在为了自己身体的选择而争斗不休。
杨万里的话似有千钧，有着极大的张力，徐乐脑海里恍然闪现出一幅画面：一个手提战刀的战士，悍然冲向前方无边无际的虫海。那种一往无前的气概，让人为之震撼。
“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想。”杨万里并不着急，他知道这需要时间。“先让王凯送你回去。”
孤星已经走入了绝境，如果真如流亡者所说，这世界的真相是这样的话，那么被天幕隔绝的世界，早晚会步入毁灭。流亡者想要折腾什么？他们能有什么拯救孤星的办法吗？
“那么那些虫子呢？”徐乐又问道。
徐乐赞同他们的理念，尊敬他们为此而毕生奉献的伟大情操。但做这样的大事，他心中却没有底。
“不知道。”
“这就是天幕。”杨万里指着这一层如美女面纱的东西，神色严肃，语气森然。
徐乐几乎不敢相信。
杨万里叹气摇头，“这是愚民的教育，其实蒸汽文明的崛起，是因为在天鼎城附近发现了一个储量巨大的露天煤矿，开采便利，于是孤星的人类得到了缓冲的机会。由于没有其他能源，所以拼命发展蒸汽机技术。”
如果徐乐向孤星政府出卖流亡者的话，所有人都会死。徐乐不管是否同意摧毁天幕，他都不会出卖这份信任。
“打开天幕之后，孤星会怎么样？”徐乐鼓起勇气，向杨万里诘问。
“由于天幕的形成，大气开始带有辐射，孤星原本的动物也受到辐射产生变异，变得易怒而富于攻击性，更拥有了许多特殊的能力。而我们孤星的文明发展到今天，空间技术就一直没有取得突破，能源不断消耗，最终，孤星成了现在的样子。”
在是否摧毁天幕这件事上，徐乐的选择，可能会影响到整个星球上所有人。而且，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一切后果，在道义上，都会由他这个选择者来承担。
整个星球的命运突然压到他肩膀上，这种压力，让他感觉到无法承受。
他们在流亡者祭坛中停留的时间太久了，为了避免被孤星政府发现，他们需要尽快离开。
下一次的生存游戏，就未必有王凯这样的铁杆，更很难找到像徐乐这样异军突起的人才，流亡者又得陷入漫长的等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