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雪染白头
“事情安排得如何了？”梁璃侧躺在贵妃榻上，左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询问道，声音中没有了往日的温情。
“回娘娘的话，奴才已将娘娘的吩咐成功传递至别庄内”，单膝跪地的暗卫行礼回禀。
这是当年梁嘉为自己孙女培养的顶级暗卫，在武学一道天赋异禀，最擅长隐身，呼吸吐纳非常人可比，长年潜伏在梁璃的附近，保护梁璃的安全，甚至连裴恒及裴一等人都未察觉。
此次宫外的消息也是由此人传递进来，梁璃从未对他人提过，若不是被困在永和宫，梁璃甚至都忘记了这号人。
“此人是否可靠？别庄内可都是陛下的亲信”，梁璃缓缓睁开双目，虽是被困在永和宫内，但周身气度依旧雍容华贵。
“大将军曾于大夏各处宫宇留有一名联络人员，此人系大将军曾在别庄内埋下的暗桩，时日已久，从未做过逾矩之事，已得别庄内总管信任”，暗卫如实禀报道。
“好”，梁璃应完，默默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榻下的暗卫身影波动，无声无息地于殿内消失。
一刻钟后，梁璃又睁开了眼睛，一滴清泪自眼角处滑落。
京都，别庄内
林云站在小院中，看着院中树杈上的绿叶随风翻飞，似精灵在风中起舞，为盛夏带来了一丝凉意。
林云注意到了裴恒的不自然，自那日接吻后，裴恒躲避林云询问的眼神，起身离开了别庄，此后几日也未再出现。
想到此处，林云眉头微拧，有机会了需找他聊下，不管他心中有何不自在，总要让自己明白。
走到外院，看到一名眼熟的仆役在修剪花草，林云走近，仆役余光看到林云急忙转身，正要下跪行礼，林云挥手说道：“不用，你忙自己的”。
仆役名叫陈汉年，低头憨憨地应着，不让林云看到他眼底的一丝精光，继续转身忙活。
林云正待走开，陈汉年忽然对着树自言自语道：“外邦有许多新奇玩意，前段时间看到的到底是啥植物来着？手一碰叶子即阖上”。
林云停住了脚步，看向了仆役，面容有些俊秀，较为年轻，手指灵活地收拾着树杈，应是看着树叶有感而发。
也许他看到的是含羞草呢？林云想了想，对着陈汉年说道：“有机会带一盆送到内院”。
仆役似刚反应过来贵人尚未走开，连忙回神弯腰应道：“奴才尽快寻到，送予夫人”。
“无需在心头挂碍，有则送来，没有也没事”，落下这句话，林云反身走回内院。
两日后，月明星稀
盛夏的夜总是来的格外得晚。
林云独自一人在屋中静静地画画，那是一幅盛夏晚景图，细看树叶间有一只小精灵在跳舞，挽着发髻，侧着身子，能让人看到女子背上的翅膀。画已成，林云在画的右下角标记“ly”。
突然，一阵轻缓的敲门声传来，林云抬头看向门口，声音清朗地说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是那个长相尚可的仆役，林云曾见过他管理院中的花草。
来人单膝下跪向林云行礼问安，林云看向了他的手中，那似乎是一株含羞草。
“起来吧”，林云向来人说道。
“夫人，这是奴才今日偶然所得，已征得裴三总管的同意，将这株新式的草送过来”，陈汉年站起身后恭敬地回道。
林云听他说完，走下台阶打算去接对方手上的植物，靠近时，突然肩上一痛，身子酸软。
在林云晕倒之前，看到的是对方将植物抛向了现身的清风。陈汉年伸手抱住了林云瘫软的身子，同时将匕首紧挨着林云的脖颈，看向了瞬时出现在房间内的清风和明月。
“退出房门，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陈汉年将匕首又往林云的脖颈处送了一分，林云白皙的脖子瞬时出现了血痕。
“主子”，明月轻呼，被清风一把拉住，带着明月倒退退出了房门。
陈汉年看到两人已退出房门，便向房门挥出一掌，房门即紧闭。
陈汉年低头看向了林云，的确是个娇俏的美人，即使面无表情时周身也自带自然与灵动的气质，无怪乎当今圣上如此喜爱此女。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次结束后，自己还真要赴黄泉了。陈汉年眼神一厉，将林云抱起走向了床榻，看着床榻上的美人，陈汉年将自己身上的衣物全部去除，缓缓伸手正要解开林云的衣物，手指即将触碰到林云胸前衣扣时，突然身后一阵疾风向自己后背抓去。
陈汉年尚未回神时，已被裴一的左手捏住了喉咙，右手对着陈汉年的四肢关节出掌，因喉咙被捏住，陈汉年无法溢出一丝痛苦的呻吟。
瘫软地倒向了地面，陈汉年的眼角余光里是当今圣上轻柔地抱起那名床榻上的女子，视若珍宝。
裴恒仔细查看林云的情况，发现是被人点了穴道，便将食指与中指并拢，快如闪电地点向林云的穴道，过了几息，林云悠悠转醒，眼神迷茫地看向抱着自己的裴恒。
“有哪里不适么？”裴恒柔声问道。
林云没有回答裴恒，而是转头看向了房中，此时房中已无人，又转头看向裴恒，轻声说道：“不要处罚清风和明月，此事是我大意了”。
裴恒目光紧紧盯着林云，这是自己日夜放在心上的人，连着五日没来见她，想着她能更在意自己一些，却没想到竟让她身陷险境。
裴恒有些自责，也有些气恼，温柔地将林云放下，站起了身，看了林云一眼，便转身走出了房门。
等他走后，林云有些疑惑，坐起了身子，过了半个时辰，裴恒依旧未再出现。
林云下床，推开了房门，此时裴三站在房门口。
“裴恒呢？”林云看着廊下的灯笼，径直问道。
“陛下在院内的客卧里”，裴三向林云恭敬回道，声音里有些担忧。
林云听出了裴三的担心，看向了客卧，又问道：“清风与明月呢？”
“主子放心，俩人只是领了罚，过几日便可回来伺候主子了”，裴三解释道，清风与明月已下去领罚，如果不是主子的求情，两人今日也便没了命。
林云独自走向了客卧，轻轻地推开了客卧的门，她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幅场景。
裴恒背靠在床榻下面，右脚曲起，左脚自然得伸展，右手拿着酒壶，微微侧过脸，眼色迷离地看向了林云。
现在的裴恒就像一只诱惑人的狐狸精，眼神邪魅，周身萦绕着妖媚迷人的气息。
林云走近裴恒，墩身将裴恒手中的酒壶拿走，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裴恒如此痛苦，林云不解地看向他。
“你心里可有我？”裴恒眼神有些朦胧，看着身前的女子。
“你醉了，明日等你清醒后，我们再好好聊聊”，林云站起身，准备不再跟醉酒的人纠缠。
此时的裴恒却是站起了身，在林云想要走出房门时，挥手将房门阖上，林云看着紧闭的房门，缓慢转身看向了裴恒。
林云注意到裴恒今晚的不正常，在裴恒靠近时，向后退了几步，直至后背挨着房门。
裴恒的眼睛一直紧紧跟随着林云，伸出两只手捧起林云的小脸，低声呢喃了一句：“我要你”，话音落，裴恒便深深地吻了上去。
林云在裴恒不停落下的亲吻中，也似乎被酒迷醉了，感觉身子一轻，旋转间被裴恒放至在床榻上，自始至终裴恒都紧紧贴着林云。
窗外的明月召唤来了一丝薄云，若隐若现，似乎也带着羞意，房内的烛火一夜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林云睁开了有些沉重的眼睛，视线里出现了裴恒的身影。
裴恒含笑地看着怀中的人儿，他现在懂得了何为“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无法离开身下的心上人了。
“你昨晚怎么了？”林云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常和不适，瞬间小脸通红。
裴恒摩挲着林云的小脸，低下脑袋用鼻子蹭了蹭林云的鼻子，两人呼吸交换着。
裴恒呢喃着说道：“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林云用手将裴恒的脸推开，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看着裴恒清了清嗓音说道：“你是在纠结我上一世的恋人？”
裴恒脸色微变，他知道自己在林云的感情上小肚鸡肠，但对于自己的心上人，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多想，他多么希望林云从身到心都完全属于自己，甚至是记忆。裴恒无法要求林云，因为他明确知道这是多么变态又强人所难的想法。
“没有，我上一世死时还没谈过恋爱，没有喜欢的人”，林云郑重地回道，既然裴恒在意这个，那么自己就说清楚。
“那你为何不想与朕长相厮守”，裴恒有些懵圈地问道。
“那日是在逗你玩呢”，林云有些许无奈，从锦被中伸出手握住裴恒的手，缓缓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宸枫，今后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
裴恒突然觉得多日来烦闷的情绪因为林云的一番话一扫而空，将脑袋埋向了林云的肩头，在林云耳边轻声应下。
似又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了林云，用左手手指在林云的眼前描着，问道：“这是什么符号？”
林云看得出他在描绘“ly”，眼神有些飘远，含笑说道：“是我的名字，那是上一个世界的文字”。
裴恒伸手紧紧地抱住了林云，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忘记上一世，这样她的思绪就不会常常飘远了。
经裴一的审讯，陈汉年终究熬不过痛苦残忍的刑罚，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他是前大将军梁文辉放在此处别庄的暗桩，夏宫及其他几处别庄也有。
端妃梁璃曾派身边的暗卫与他接触，命令自己毁损林云清誉，在帝、后之间埋下永远无法拔出的刺。
三日后，端妃梁璃于永和宫上吊自杀，夏宫与皇家别庄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查，处死多人。
又七日，大夏举行了最为隆重的封后大典。
那日普天同庆，百官见证，万民喜悦，奔走相告，后世被史书称为中兴之帝的靖文帝终于迎娶了自己的皇后。
百官站立太极殿外两旁，看着迎面而来的新后，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眼睛干净透亮，眉目婉转间似有流光，看向百官毫不怯懦。站在她的面前，似自己的过往以及心思被她看破般。有些官员想到这点，竟连忙低头不再看向走近的新后。
手眼通天的几名主官，在后续的调查盘问中，已经从下属处得知当今圣上在对付梁文辉时的背后高人了，人不可貌相，竟是眼前的女子。根据礼官的记载，新后名为周云，但这几名主官却知道新后实际姓林。
其中的有些官员逐渐熄了将女儿送进后宫的想法，帝后之间已经相争得不相上下，自己又何必再送女儿进宫成为一条池中的鱼呢。
入夜，洞房之内花烛融融，大红锦被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温馨憩静。林云与裴恒相携踏进了大红帷帐里。
看着面前的心上人，裴恒想，如果这世上真有神明，便保佑自己与林云生生世世在一起，即使需要自己付出任何的代价。
林云看着两人被喜嬷嬷缠起来的头发，刚要伸手解开，裴恒看到她的动作便将她的双手抓在手里，柔声说道：“今晚便缠在一起吧”，说完眼神炽热地看向了林云，伸手一挥，大红轻纱落下，将两人包裹在床榻内，自成一片小天地。
这次的裴恒清醒着捧起林云的脸颊，如梦中一般与林云倒在了大红被褥中，一夜颠鸾倒凤，温存甜蜜。
靖文二十年，靖文帝退位，由皇太子裴琰继位，至此太上皇裴恒行踪不定，长年与太后周云在宫外游历，不再理会朝政。
冬日，扬州城外，大雪纷飞
小满挽着小双，含笑地看着前方慢慢地走着的两人，父母亲几年前便来了扬州城，后来待在扬州城的时间越来越长。
母亲还是那样的年轻，像个小姑娘一般伸出一双手，去接住那漫天飞舞的雪花，父亲嘴角含笑地看着身前的母亲。
裴恒看到了林云的发髻上的白雪，这一瞬间，裴恒竟然觉得眼睛有些湿热，他似乎看到了林云年老时的模样。
伸手轻抚着林云的发髻，柔声问道：“阿云，你能否许我下辈子”。不再要求生生世世，就像阿云说的，能过一世便过一世，他不敢再多奢望。如果需要多世的积累才能换了林云的一辈子，自己也愿意等。
林云看向了裴恒，眼神依旧干净透亮，渐渐地笑意盈上了林云的眼睛，指着裴恒的身后说道：“宸枫，你看身后”。
说完不等裴恒反应，便向远处跑去。
裴恒微侧过脑袋看向身后，知道自己被林云骗了，他看向了林云，往林云处跑去。
远远的，小满听到了娘亲似乎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