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庄
今日一大早,宋典膳就和江晚带着十余名女史一道出发,前往京郊五里外的皇庄。因为任务在身,车马一路急行,太阳才刚刚升起来,她们便到了。
皇庄很大,料理皇庄的管事名叫陈二,是个又高又壮的汉子。皇庄里头的奴仆,大多是京官家里头或是宫里头犯了事的,被发配到这做苦力。这里头条件虽铁定是和宫里头没法比,可到底比其他庄子强上许多,因此被发配到此处的人,见有宫里头的人来,无不是卖力表现和接待的。
“宋典膳,江掌膳。”陈二身后跟着一帮子人,上前拱手作揖道:“昨个儿小的们连夜把场子给布置好了,二位看看可还行?还有什么需要的二位只管说,我即刻差人去办!”
江晚看到一个练兵场大的院子里头,一半摆满了油锅,另一半摆满了陶缸,下头的柴炭还没点火,但都已经堆满了。不远处的墙角处,亦堆积了不少薪炭,上面还为防雨防雪盖着一层油布。
宋薏看了一眼江晚,江晚点头道:“辛苦陈大哥了,我看准备的倒是齐全。”
陈二喜不自胜,连忙点头,正准备吹嘘几句,却不防听江晚道:“只是还有几点,还请陈大哥帮忙准备一下。一是这防雨的油布,还需多备上一些。咱们此次准备军粮的日子正直初春,怕是雨水多,只遮柴炭是不够的,油锅和奶锅也得有油布盖着。”
陈二听了连忙点头称是。
江晚继续道:“二是,此次兹事体大,咱们冒不起任何风险。陈大哥还要带人,多运几缸水置于墙下,万一有个闪失,走水能够及时。第三,是咱们这几日都在此公干,若是有什么事吩咐,请问是找谁?”
陈二连忙回答:“宋典膳和江掌膳随时找我便是。”
“既如此,那就烦请陈大哥带着人每日卯时在此集合。时间紧任务重,但凡有谁耍滑偷懒的,便是耽误了官家的事,怎么处置想必陈当家心里也有数。”
江晚话说得不严厉,可句句干脆果断,弄得陈二如鲠在喉,想偷点懒都不得,只觉这姑娘年纪轻轻却不好糊弄。不过好在他也是个经过历练的,立刻油滑道:“这得亏是江掌膳,想得就是比咱们周全。”
支支吾吾地应和几句后,陈二即刻岔开了话题,道:“不如我带二位去看看休息的屋子?二位虽不在此过夜,可总不能白日里头从早干到晚。吃口饭喝口水总得有个去处?”
宋薏点了点头,和江晚一道由陈二领着往不远处一间茅草屋里去。
茅草屋不算简陋,可也不算拾掇得好。外头一圈膝盖高的杂草,屋子里头大白日的却很黑。中间有一个土炕,上头铺着几床旧被子。矮几上摆着茶壶和茶碗,江晚走过的是后仔细看了看,茶壶上面一层厚厚的灰,茶碗里全是茶垢。
宋薏看完,甚至不动声色地用帕子捂着嘴唇呕了一下。
江晚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为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质量感到担忧。不过说到底,自己是来干活的又不是来享受的,脏就脏些吧,不行自己带个水壶便是。
二人尚在茅草屋里头驻留,就听见院子里的大门开了,一个熟悉的叫嚷声传来道:“宋典膳,江掌膳,东西送到喽!”
江晚走出屋子,看到刘掌事正派人一车一车地往里头拉采买好的原料。内侍们正将一袋一袋的面粉往下卸,牛乳和菜则会按日将最新鲜的送来。
“宋典膳,江掌膳。”刘掌膳客气招呼道:“二位看看货怎么样,若是觉着可以,便随我一同过来签字画押。”
江晚不熟悉采办流程,只见宋典膳在这批面粉里随意点了一袋,就有内侍从车上将其扛下来。刘掌事命人将面粉口袋打开,宋薏和江晚一道拿起一小撮面粉,在舌尖舔了舔。
舌尖泛起一股小麦香,确实是上好的面粉。
接着便是去看检查一番牛乳和蔬菜。依旧是从车上随意拿下一桶,由内侍舀起一勺,给宋薏和江晚尝。牛乳确认无疑是当日新鲜的,只是蔬菜看着很蔫。
宋薏点了点头,江晚却忍不住问:“这菜确认是当日的?”
刘掌事连忙道:“那可不,刚从地里头摘好就送来了。”
江晚却摸了摸菜车上的叶子,手感已经有些脱水了,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问:“那怎么看着怪蔫儿的?我看不像是今日从菜地里摘的,倒像是菜农卖不出去,压在手里头的货。”
刘掌事没好气地道:“我说是从菜地里刚摘的,那就是刚摘的。江掌膳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大可以问问宋典膳。若是宋典膳也不知道,那就去问问姜尚食。”
江晚心里头知道,他们都是一条绳尚的蚂蚱,她一个人说实话没用。可是这菜是要运往前线,给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他们在这宫中养尊处优,钱全都给他们贪走了,可却让前线将士们吃这样的烂菜叶子。
江晚实在心里头过意不去,于是寸步不让道:“此等小事何需惊扰姜尚食?我日日在御厨房当差,什么菜新鲜难道还分不出来?还是说,刘掌事坚持说这烂菜叶子是从地里头新鲜摘下来的,正好我带一些回御厨房给李美人和皇后娘娘尝尝鲜?”
一听江晚口气很硬,刘掌事变脸恨不得比翻书还快。立刻找了个手边办事的小内侍骂道:“狗东西!敢拿这烂东西糊弄我?!”
小内侍冷不防地被一打,顿时脑子有点懵,只能立即跪下来认错。
江晚知道这里面什么弯弯绕绕,也不愿意刘掌事去为难他,便为几人都找了个台阶下:“这柴米油盐之事,底下的小孩子不知道,办错了事也难免。东西弄错了不要紧,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此事事关前线将士,还需刘掌事多多费心。”
刘掌事嬉皮笑脸,连忙称是。只是宋典膳面上看着很不好看,江晚觉着怕是刚才自己那一番言论心直口快了一些,衬得宋典膳有些难堪,于是又补了一句道:“典膳怕是刚刚也看出来了,只是江晚脾气急,抢了一步说,求典膳责罚。”
宋薏神色微缓,道:“你也是为着前线将士们,虽说是急躁了些,可终究一番好意,何错之有?快带人忙去吧。”
一应原料都检查完了,宋薏签字画押收了下来,只剩下十几车蔬菜,刘掌事会着人再去采买新鲜的,午后送到。
这里头他们到底刮了多少油水江晚不清楚,但至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尤其是食材上,她不允许出任何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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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名御厨房的女史,带着庄子里的汉子忙活起来了。这些女史都是江晚预先在宫里培训好了的,她们每人都再带着十名庄稼汉给自为一小组分工明确。
有些是专门负责熬制牛乳的,有些则是负责揉面和面的。
庄稼汉们各个都有力气,用擀面杖搅着纱布,里头包着刚煮好的芝士,拼命把乳清往外挤出来。大家都干得十分卖力,没有人在省力气。宋典膳在一旁监工,军粮这事是个体力活,半日干下来,快到正午时,人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们干得卖力,江晚心里也就放心了。她决定中午用些做军粮剩下的边角料,做些好吃的犒劳一下大家,于是开始独自准备起所有人的午膳。
因为量很大,又是在户外。江晚必须要找些方便又好吃的做法来“投机取巧”一番。
原料还是那些个原料,陈二本额外给宋薏和江晚她们这些从宫里头出来的女史们准备了些五花肉。江晚灵机一动,想了个好办法,不仅能让人人都吃上肉,还能吃得香。庄稼汉们干活卖力辛苦,也该好好犒赏一番。
于是江晚就在院子里头的一个野灶台上头卷起袖子忙活起来。在这户外冷风里头吃饭,必须要吃烤肉才有风味。于是江晚让陈二派人去旁边的竹林子里头多取些竹枝回来,又统一整理成上百根细长的竹签。
五花肉切成方丁,土豆也切成方块状以后,用一块肉一块土豆的顺序依次穿进竹签上。这样肉和土豆间错开来,既好吃,又省肉。原本只给她们十几个人准备的猪肉,就能分给所有人吃。
江晚又着人取了一些早上做好的芝士过来,虽都是些边角料,可对他们来说可是宝贝。
江晚用极好的刀法,将五花肉片成薄片,然后在切好的芝士外层围一圈,最后再用竹叶子当绳子似的捆上打一个小结。
江晚刚进院子的时候,就看上了一块又薄又光滑的大石板子。她叫人给她抬过来,直接放在灶台上。用水刷干净了以后,整块石头光滑得发亮。
江晚烧上炭火,在石头表面刷上一层油,然后将准备好的土豆五花肉串串和五花肉包芝士给放在上头煎烤。
今日柴火极好,底下的火旺,不一会儿,五花肉就开始滋滋冒油了。江晚不断用筷子给五花肉翻面,又在上头撒上些椒盐和芝麻辣椒面,那香味,勾得院子里干活的汉子肚子咕咕地叫。
“这什么味道!好香啊!”
“我长这么大就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汉子们议论纷纷道。
“今个儿各位兄弟可有口服了,”一名女史道:“这是咱们江掌膳,在后院给大家做午食呢!江掌膳是谁?那可是平日里给皇上太后做吃食的人,你们还不卖力点儿干!”
一群人听了,更起劲了。平日里在庄子里,陈二惯爱克扣他们的口粮。本以为此次过来做军粮是过来干苦力,可没想到还能一饱口福,纷纷摩拳擦掌高兴得不行。
这一头,土豆已经被烤得金黄焦香,五花肉都卷了边了,肉的最外层已经烤得有了一层金线,在石板上滋滋作响。
这串烤得很快,都是一把一把起锅的。五花肉芝士也好了,芝士处于半溶不溶之间,一会儿蘸着本庄自酿的韭花酱吃。
好不容易盼到了午膳,汉子们手上一人一个碗,里头盛着粗粮米饭,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排队领江晚手里的串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