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馍
绣棠怀抱两袋面粉得意地走出食材库。江晚勉强忍下了气，因为现下最紧要的，还是得快些找到面粉的替代，捏好花馍给李美人送去。
江晚在食材房寻觅，其实替代面粉并不难，难的是这些替代品要有足够的延展性满足塑馍要求。那些玉米粉、高粱粉都太干了，捏成花馍蒸出来容易开裂，口感也不佳。
不过毕竟是宫内，食材俱全，甚至还有平时十分少见的地方特色，估计也是哪里送来的贡品。
眼前一排排的红漆实木架，上面放着一口口陶缸。打开木盖，每口缸里头堆满了各色谷物。
江晚来不及都看，只是忽然想起刚刚自己报进贡食材时，有个地方进贡了西米。
西米很合适！它碾碎后黏性不错，可以满足葡萄的造型要求。更好的是它蒸熟之后是透明状的。这次不如来做个水晶葡萄！馅料可以有好几种，咸蛋黄流沙的、蜜酿核桃的、抹茶红豆的。
就这么决定，江晚掀起每口陶缸的木盖翻找，没一会儿就找到了一缸西米，她拿口袋装了一小袋，又选好了几样必须的原料，加快脚程回到御厨房。
御厨房内早已锅气冲天，不少女史已开始给自家主子准备早膳，头都来不及抬。绣棠正给伺候皇后膳食的女史笑盈盈地送面粉，见手提肩扛着大包小包的江晚掀帘进来，不屑地冷笑了声。
江晚没理，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她先将雪白的西米倒入一个小石磨中，转动磨盘，又细又白的西米粉便从石磨四周散落下来。将西谷粉和水搅揉成西米面团，就能放在一旁备用了。
西米面团是用来做水晶外皮的，但是葡萄都是紫色的，所以中间还得有一层紫薯的馅料。
接着江晚又将几颗圆滚滚的紫薯蒸熟，出锅后即刻放进冰水中皮就能脱得快。薄薄一层皮撕下来以后，薯类独有的香气就透了出来。
紫薯捣成泥后又加入了些许牛乳，如此做出来的面点会有一股浓郁的乳香，自带甘甜。
然后就是准备几款馅料。
咸鸭蛋是古时的常用食材，刚刚江晚一口气拿了五只，咸鸭蛋对半敲开，咸香的黄油就从里头流了出来。蛋白可以以后留着代替盐来炖汤煮菜，蛋黄则全都挖出来给李美人包进去。
食材库里拿来的核桃是山核桃，小小一颗细嚼却奶油香浓厚。江晚抓了一下把，将它们先酿在蜜里，一会儿包进葡萄里蒸熟，外皮软糯内里香脆甜蜜，别有一番风味。
最后一味馅料是抹茶红豆。红豆沙是食材库现成的，需要加工一番的就是抹茶了。
抹茶在古代，成为末茶，意为茶之粉末。江晚抓了一把碾茶，塞进小磨里磨成细粉。茶磨成粉后有股独特的海苔香，和进红豆沙中，能让这豆沙馅吃起来甜而不腻。
三款馅料如此就都备好了，江晚取一小撮紫薯团在手心搓圆，压扁后成一块饺子皮状，接着随意取一种馅料包进去。最后最外面一层则用西米面团包圆。如此反复，没过多久江晚就包了约莫二十来颗。
果实做好后，接下来便是葡萄藤茎。
江晚刮走了缸底最后一捧面粉，虽然做葡萄果实是不够的，但做几片叶子几根藤蔓倒是不在话下。
抹茶融于水中则变成了翠绿的浆液。江晚直接将茶浆作为和面的水，面团在有力地揉搓中慢慢变成了翠绿色，接下来就可以捏形了。
她将绿色面团揉搓成长条，几根细长条捏拢成葡萄主茎，其余的分枝部分朝各方向散开，一会儿就将果实都缀上去。
取一小块绿色面团压扁成圆形面片，再用一只干净的小碗，碗沿在面皮边缘轻轻一压，一个近似菱形的树叶形状就出来了。
叶片的大小可以用碗沿与面片的相对位置决定。江晚找来根细签子，在叶子边沿一下一下地往外拖拽，叶边就成锯齿状的了，叶脉则是用牙签压出来，江晚觉得用得不太顺手，琢磨着以后有空了还是得自己做套工具。
叶子完成后，将它覆盖在葡萄藤蔓上，有的葡萄果实上也点缀个一两片，显得更加逼真了。
花馍的形捏好以后，就剩最后一步摆盘上锅蒸熟。火苗在灶上窜得老高，东西蒸得也快。
江晚看了一眼旁边的水钟，才发现时间过得出奇地快，一眨眼功夫，都过去半个多时辰了。
好在是赶得上李美人的朝食时辰的。
不少女史忙完了手上的活计，纷纷伸长了脖子往她这儿看。不少人交头接耳，江晚听到她们在议论她这个看守仓库的女史能出现在御厨房。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段掌膳已派女史来催了，“快到时辰了，掌膳在等，赶紧呈上来吧。”，此时段掌膳已坐在尝菜桌前。
江晚迅速熄了火，笼屉一打开，白色烟雾直往人脸上扑。一株蒸得晶莹剔透的水晶葡萄映入眼帘。
江晚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笼屉，将花馍端到了段掌膳跟前。段缃功底扎实要求极严，有些看上去似模似样的菜甚至没机会走出这道门槛。
“这就是花馍？”段掌膳眸光微转。
江晚上前道：“回掌扇，此点名为葡萄花馍。西谷米做皮，内夹紫薯及各色馅料。葡萄有紫气东来、多子多福之意，此点意欲祝愿美人早日怀上皇子。”
段掌膳眉头舒展，她怎会不知，皇家肴馔，美味之上更胜一筹的便是合主子的心意。李美人本出身卑微，一朝得子最大的愿望便是能诞下龙嗣母凭子贵。
这紫气东来多子多福，用得妙。
见段掌膳点头，女史便将盘子恭敬端至姜尚食面前。给李美人的面点是不好破坏形状的，因而江晚特地在一旁另外蒸了几粒葡萄，方便段掌膳预尝。
姜尚食手执银筷，夹起一颗葡萄小咬了一口。外层剔透的水晶皮软弹可口，一口咬下，里头是紫薯馅的，咬到中心部分流沙似的咸蛋黄就这么淌了出来，咸甜适中，细品还有股淡淡奶香。
“共有三种口味的馅料，请掌膳品尝另外两颗。”
段缃又尝了另外两种口味。蜂蜜山核桃馅浓郁可口，回味甘甜。红豆沙的馅料细品有股茶的清香脱俗，很好地中和掉了甜腻。
这吃食真是见所未见，在吃每颗葡萄前，都不确定能吃到哪种馅料，不过都十分可口。加之外形亦赏心悦目，她从未体会过这种急切地想把这道吃食呈给美人与官家的心情。
“没想到你还会做面点。”段缃甚是满意，流香见状会意，将葡萄花馍放进食匣子里装好。
绣棠手里一边忙活着活计，一边往这儿瞧。听见段掌膳的话，脸色铁青。
“一会儿芳菲殿的柳姑姑来拿就给她。”段缃道。
“是。”流香应了。
“等会儿。”段缃思忖一瞬，披了氅衣，接过食盒亲自去送。
刚才江晚的那番话也说得极好，寓意十足。她得呈至御前一模一样地复述给官家与美人听才行。于是拎着食盒，一脚跨入了风雪之中。
外头风雪愈紧，众人已经在厨房内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能行吗？”流香悬着的心一直没放下。
彩月一会儿忙完就得面壁去，说到底今日之祸也有她的一部分原因。只见她面露疲惫，有些脱力地靠在灶台旁，“我只能求老天保佑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江晚叹了口气，心想，女子生在这古代实在可悲。别说命运了，有时候连生死都难以自己做主，尤其是在这贵人满天飞的皇宫大内。
正这么想着，一句清脆的声音打断思绪：“段掌膳回来啦！”
门开了，风雪漏进来，屋内忽有些凉，段缃拎着食盒推门而入。
她边解氅衣边松了口气道：“这关算是过了，李美人用了大半葡萄花馍，又喝了小半碗甜浆。”
说罢她将食盒打开，里头的葡萄花馍还剩几颗。
御厨房内还有几名忙完了的女史，正坐在灶台旁休息。闻言一个眼睛水汪汪，瞧着年纪颇小的女史凑了过来，道：“什么好吃的？李美人都吃了这么多？”
她扒着食盒看着那几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咽了下口水，但又有点怕段掌膳，很快收回了目光。
其实在御厨房，主子吃剩下的或者不吃的，下头女史分了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习惯。
段缃也知道现在得让小丫头们解馋了，所以体贴地尽量快些交代完事情：“官家高兴，也吃了许多颗。江晚，以后你便是二等女史，和流香一道负责芳菲殿李美人的吃食吧。”
“是。”江晚应道。
都说李美人难伺候，她看却是好哄得很！江晚庆幸事情顺利。如果李美人时不时要吃她做的吃食，那许多人便都不敢轻易动她。这二等女史的钱虽然不多，但也是实打实的升职加薪了！
一会儿午膳李美人是去寿安殿陪太后一起用，膳食自然也是太后那边的司膳女史准备。
于是小半个白天，她们几个女史短暂地补了个午觉休息。直到晚膳之前，采办处送来了些新种类的食材来。
流香高兴得不行，这下美人的晚膳吃什么也解决了，高兴着张罗晚上的菜。江晚是二等女史，还不能掌勺。现下正在给流香打下手烧柴备料。
忙碌间，芳菲殿的柳姑姑忽然到了。
“今夜五公主也来，小孩子胃口娇嫩，吃食得分开了做，忌辛辣油腻明白了吗？准备去吧。”
流香这才体会到什么叫两眼一抹黑的感受。旁边的其他女史听见了，纷纷窃窃私语，有的露出些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
这五公主，就是李美人之女，年芳三岁，口味可谓是李美人的升级版。尚在襁褓之中时，喝奶都挑奶妈。先前更是因为她挑嘴，前后赶走过十来个一等女史。总之是谁运气不好，碰上给她做饭，轻则挨骂，重则直接赶出司膳司当个烧柴婢子去。
流香看着事不关几还在认真切菜，考量自己土豆是否切得一样薄了的江晚，拿出御厨房老人的姿态来：“江晚，今日晚膳你不用给我打下手了。”
江晚：“？”
“给你一个历练的机会，今日你负责准备给五公主的晚膳。”流香面不改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