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花束的女子肖像
一大早,何颂就开始了忙碌的上午。
先是陪温多林夫人去各个花园——根据花的品种,格里芬庄园里有着数个花园——进行视察,看花卉的长势如何。
再是挑选一些花,将其摘下,至于摘哪些花,则是由温多林夫人全权负责挑选,摘下的花有些开得正好,有些含苞待放。
最后,何颂抱着一满怀的花,跟着温多林夫人走进了她的画室,然后坐下。
当模特。
几天前,温多林夫人让哈德里安和何颂带着一捧百合滚出了图书室,但第二天,她又找上了何颂。
温多林给了她一捧花,并且把她拉到了画室里,她拿起了画笔,对着何颂就那么画了一整天的人像画。
最后何颂怀里的蓝玫瑰都焉搭搭的了,温多林夫人才从画画的世界里抽身出来,看着安静坐了一整天的何颂,神情复杂。
她没有给何颂任何评价,但也是在那天后,温多林对何颂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从毫无感情的商人打量商品的态度,变成了一种何颂看不懂的态度。
这些天,她依旧做着温多林夫人的模特,但再也没出现第一天那样废寝忘食的状况,在温多林夫人画画的时候,她还请了几位家庭教师,来为何颂讲课,不让何颂干坐着无聊。
大概就是:莫里斯帝国文明简史,基础哨向知识当今社会组成结构,各类种族文化,经济运作模式机甲入门,军队指挥官初级课程
最后的两门她真的要接触吗?何颂看着明显是被临时拉来的“老师”,这人他连军装都没脱!
何颂因为短时间里接受了大量而种类繁多的知识,经常出现脑子不太够用的情况,但她还是能勉强跟得上,只是偶尔目光有些迷离。
以至于温多林画笔下的何颂,经常有着一双游离于俗世之外的眼睛。
时间回到现在,今天何颂怀抱中的花,不是往日里单一的品种,温多林夫人今日仿佛把她的怀抱当作花瓶一般,精心挑选每一朵花后,又耐心调整了它们的位置。
门口,女仆敲了敲门,引得温多林夫人侧目望去。
“夫人,奥罗拉公主来访。”女仆态度恭顺,通报了来客的信息。
“难为还要殿下移步画室了,快请进。”温多林夫人语气轻松,但并未起身相迎。
此时,何颂坐在正面对画室大门的椅子上,怀抱着一怀的花束,温多林夫人坐在她斜对面的画架后,二人与从门口进来的奥罗拉形成一个三角形。
“上午好,温多林夫人。”奥罗拉率先和温多林夫人打招呼,今天的她穿着淑女,一袭简约又不失精致的长裙,与何颂身上的有着大裙摆的礼服有着异曲同工的意味。
她们都是“被迫”穿上的。
温多林夫人从容地回答,进行着客套的对话:“上午好,公主殿下。今天的您依旧美丽动人。”
“谢谢。”结束了彼此问好后,奥罗拉这才把头面向何颂,她说:“好久不见,何颂。”
“好久不见奥奥罗拉公主。”何颂还是习惯不了,那个黑发的奥瑞尔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头白金长发的帝国公主。
温多林显然对她们之间略微有些尴尬的氛围不感兴趣,只说着自己的事情:“我好久没有画画了,难得起了兴趣,而且何颂小姐是一位难得的模特,就拉着她陪我整日地胡闹了。”
奥罗拉也只能先去回应她,她缓步走到温多林夫人的画架前,礼貌询问:“我能看看吗?”
温多林继续把专注力轮流放在画布和何颂身上,回应道:“拙作能被殿下好奇,也是一种光荣。”
“”
奥罗拉站在温多林夫人的身后,端详了半响的画,却没有发出任何评价,是这次温多林夫人画出了什么问题吗?
何颂回想起这些天温多林夫人画完的一副又一副的画,画中的自己都是大同小异,几乎一样的端坐方式,只是每天的裙子和怀抱中的花不一样罢了。
这些裙子都有着宽大夸张的裙摆,每次何颂换上时候总是忍不住要叹一口气,她承认它们的美丽,但比起每次,何颂还是怀念自己的那些便于行动的衣着。
“你觉得,到目前为止,这幅画怎么样?”温多林夫人没等来奥罗拉的反应,自己主动出声询问到。
但奥罗拉选择生硬地跳过这个话题,她说:“温多林夫人,我是来传达一个消息的。”
温多林夫人也不在意奥罗拉是否愿意聊她的画,奥罗拉选择换个话题,也就随她去了:“请说吧。”
“翠碧丝星的采矿权,这个申请我已经向父亲提出,但未通过。”奥罗拉停顿了一下,很快补充道,“不过我能保证,你会得到至少一半,不,至少70以上的的采矿权。”
“殿下,我是一个商人,讲究一个口说无凭。”温多林夫人这才停下画笔,把全部的注意力给了奥罗拉。
“更何况,我觉得,没有必要现在就要讨论出一个结果,殿下,今天下午你不是还要给她办理入学手续吗?”温多林夫人转过头,朝何颂微微一笑道:
“她日后呆在帝国军校中,对各方来说都是一个能接受的方案。”
看来今天下午何颂就能去到那所帝国军校了,她回报以一个温顺的微笑,说道:
“谢谢您,温多林夫人。”
反而是奥罗拉开始沉默,她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发呆。
“何颂小姐,再给我一小时吧。在此之后,我这久违燃起的兴趣,也该是要冷却一段时间了。”温多林夫人又拿起了画笔,继续着她的绘画。
看来今天的进度很快,往常一幅画温多林夫人需要画一整天,今天只需要一个上午就能完成吗?
接下来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也许是提前收到了奥罗拉要来拜访的消息,温多林夫人今天没有让那些“家庭教师”——自从那位军装都未脱下的军官为她授课后,何颂就明白这些所谓的老师应该是温多林夫人专门请来的“专家”——来讲课,一时间,画室里迎来了安静。
最后,温多林夫人放下画笔,端详了好一会自己的画,露出了迄今为止最满意的微笑。
但她身旁的奥罗拉的神色却是从一开始的淡漠,逐渐变得越来越差。
这是照着她画了个什么出来?
“你要看看吗?”温多林冲何颂一笑,邀请她过来看看这最后一副画。
何颂把怀中的花放在了一旁后,拖着累赘的裙摆来到了画前。
美丽而夸张的裙摆,一样。
争奇斗艳,杂而不乱的花束,一样。
但画上的人不是何颂,更准确来讲,画上的人不是任何人,因为她没有五官。
面对着这么一副颇为惊悚的人像画,何颂张张嘴,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恭维的话,她实话实说道:
“我没有想过,我在您眼中是这副模样。”
温多林夫人从完成这幅画之后,心情就一直不错的样子,她摘下作画时候戴着的手套,认真地看着何颂说道:“是吗?我相信你在很多人眼里都是这个样子。”
何颂微微皱眉。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给它起名《怀抱花束的女子肖像》,你觉得怎么样?”这些天来,没有任何一幅画被温多林夫人这位作者赋予名字,唯独这副不能称作人像画的画,反而要被称为“女子肖像”?
何颂只能硬挤说出:“太优雅了。”
“你说得对。”
温多林格里芬夫人站起身,从摆满了装着颜料的瓶瓶罐罐的桌子上,翻出了一个精致的金属物件。
很快何颂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啪嗒。”
这是一支小巧精致的点火器,温多林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又翻出一支细长的烟,为自己点燃了它。
她深吸了一口烟后,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在满室的沉默中,静静看着那副画。
不多时,她伸手,把没有熄灭的点火器扔向面前的画上。
火焰瞬间就舔舐上了画中女人的裙摆,随后攀上了她的衣装,最后吞没了她没有五官的面容。
刚刚画好的画,顷刻之间便面目全非。
奥罗拉眉头紧皱,语气不善道:“温多林夫人?”
“行了小丫头们。”温多林夫人指间夹着细长的烟,毫不留情地打断她。
指间的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几分她的脸庞,让何颂看不请她眼中的情绪。
但何颂能清楚地听见她的声音。
“现在就离开格里芬庄园,缩进学校里去吧。”
格里芬家族的女主人抬起下巴,目光一一扫过二人,最后停在了何颂的脸上。
“为你科普一下,外乡人小姐。在莫里斯帝国文明的贵族圈里,有闲情逸致的主人为人画肖像,而不画五官,意味着会把这个人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连人格都不会拥有的人,自然也不会需要自己的脸。”
“但现在我烧了这副画,你自由了。”
“我很期待,你会抵达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