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圈子
卢萦寻思了一会,道:“这事以后再说。”
卢萦又想起了去成都的事,从那个贵人的语气看来,似乎不是要她与他一起走,而是要他们自行去成都了。
不过现在弟弟的拜师之事还没有确信,此事过两天再想不迟。
才过了一天,卢萦又接到了平府的邀请。
这事在卢萦的意料当中,毕竟,她又与那贵人打了个照面。
这地方小便是这样,随便一件什么事,都有可能落入哪个有心人的眼中,然后便传得到处都是。
想了想,卢萦拒绝了平府的邀请,她想,她得让平府的人知道,她卢萦,不是他们能够随喊随到的人。对于平府这样的家族,卢萦早就知道,太亲近了,她们会轻鄙你,会不把你当一回事,太远了,她们又容易有小动作。适当的疏淡再加上一定的警告,是很有必要的。
让卢萦没有想到的是,平府的人刚走,又有一辆马车停在巷子里,前来找她的,却是阿缇。
阿缇一进入卢萦的院子,便四下张望着,她转了一圈后,撅着嘴说道:“阿萦,你家真小。”
卢萦一笑,没有回答。
阿缇又围着她转了一圈,闷闷说道:“那些人都说你好看,可明明也就这样。”
卢萦不理。
阿缇撑着下巴盯了卢萦一阵,又道:“阿萦,你说王郎为什么不喜欢我?”
王尚为什么不喜欢她?卢萦抬头,她对上长相俏丽的阿缇,笑了笑后说道:“这事儿说不清。有所谓倾盖如故白发犹新,人和人之间的事,最是说不清。”
顿了顿,卢萦问道:“你家非要你嫁给他吗?”
阿缇摇头。“才不是。”她眼圈一红。声音有点哑,“是我喜欢他,我从小就喜欢他。”
说到这里,阿缇又道:“阿萦,你胆子真小。”
见卢萦诧异地看向自己,阿缇扁嘴朝她做了一个看不起你的表情,说道:“那天你跟我说,我那样嚷嚷会有人说闲话。我在成都是也这样嚷嚷,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说闲话。”
卢萦听了。不由一呆。寻思了一会,她问道:“阿缇,你家族是不是在成都很有势力?”
“那是当然。”
卢萦恩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这阵子看史记,她从中明白一个道理。这世间,就是一个强权世道,从来规则的制定也罢,善恶的划分也罢,都由强者说了算。只要阿缇的家族够强,那么她这个女儿在外面不管做什么事,别人也不敢去说闲话,谁都不是蠢人,得罪不起的人。从来没有人会去轻易得罪。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被规则束缚最多的,通常是一些不上不下的家族和地方,最上面的那些人。规则是为他们定的。他们可以游戏规则。最下面的那些庶民,他们不懂规则。也容易做出践踏规则的事来。
阿缇是个不安份的人,她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转了两圈,又撑着下巴把卢萦打量了几遍后,手一伸,扣着她的手腕说道:“阿萦,我们去玩罢。”
“去哪?”
阿缇眨巴着大眼,想了想后高兴地说道:“我们去王府。”
见卢萦要拒绝,她大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认真地说道:“阿萦,其实你打扮好了,人是极好看的,一点也不像个乡下姑子。我跟你说啊,王尚家里很大,他的姐妹也很好玩,你多认识几个没坏处呢。还有你弟弟,他不是在读书吗?也要多走动走动才好啊。省得像上次那样,王郎一句话也没有说,你弟弟就吓得不敢动了。”
这话打动了卢萦。
她的弟弟,这阵子虽然自信了一些,可幼时的贫寒,这么多年的被人欺凌和鄙夷,还是让他做人行事,透着几分胆小。她想他出人头地,在气度行止方面,是得多加培养。
以前阴澈在时,卢云还有个学习的榜样,现在阴澈也走了,可这方面的学习还是不能丢啊。
见卢萦意动,阿缇摇着她的手臂说道:“好啦好啦,一起去嘛。王家姐姐妹妹们最有意思了。对了阿萦,我没有跟你说过吧?明天王家有个宴会哦,今天啊,他们家里来了很多贵人呢。”顿了顿,她加上一句,“我也是为了明天的宴会从成都赶来的。”
听到这里,卢萦点了点头,笑道:“好吧。”
阿缇见她同意,一蹦而起,欢呼道:“那你马上去准备。”
卢萦的准备很简单,她穿了新制的一件淡紫色的春裳,把一头乌黑的秀发梳了个姑子发髻,整个妆扮于素净中透着几分雅致,便坐上了阿缇的马车。
王府虽然是新搬来的,不过他们盘下了汉阳两个大户人家的院子,再把它打通修整。所以占地极广,不管是花木假山,都布置得颇具匠心。
卢萦两女刚从马车中下来不久,便听到一个少女高兴地唤道:“阿缇!”
阿缇回过头去,见到那个相貌端丽的少女,她高兴地窜了过去,一把抱着对方便笑了起来。
两女显然是久没有见面,这一在一起,便说个不停。因为好友来了,阿缇对卢萦都没了什么兴趣,草草介绍了她一句后,又跟那少女快乐地聊了起来。
看着两人走在自己前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女,卢萦并没有不自在。
她现在,很少有感觉到不自在的时候了。
微笑地行走在花园中,一路上落英缤纷,蜂飞蝶舞,直是美不胜收。
走着走着,卢萦听到一个惊奇的,不敢置信地叫唤声,“卢云,不,卢萦?”
卢萦回过头去。
却是五十步处的小湖旁,正走来六七个长袍大袖,衣着华贵的少年。那走在最前面的,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正是王尚。而站在王尚旁边,睁大眼睛惊奇地盯着她的,可不就是那个一直与王尚,阴澈走在一起的少年郎莫远?
从衣着气质来看,出现在这里的少年郎,任哪一个都是非富既贵,这些少年听到莫远这么一唤,同时朝卢萦看来。
卢萦对上莫远惊异的目光后,微微垂眸,她朝着他盈盈一福,唤道:“见过莫家郎君。”又转向王尚行礼道:“见过王家郎君。”
莫远没有回答,而是惊奇地叫道:“你,你真是女子?”
他大步走向卢萦,围着她转了一圈后,惊叹道:“真让人不敢置信。”
听到这里,一个圆脸少年奇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位姑子是谁?”
他问的是王尚,不过王尚一直抿着唇没有回答,倒是莫远马上接口道:“她呀,她可狡猾着呢,前两次一直扮成男子样,我就说嘛,这汉阳城,哪里有这般芝兰玉树般的美少年?原来是一个姑子假扮的。”顿了顿,他笑眯眯地说道:“阿萦还是着男装更好看,阿尚,你说是不是?”
王尚面无表情地盯着卢萦,眸光深邃复杂,却没有回答莫远的问话。
倒是一个长相身材高挑的少年走了出来,他围着卢萦转了一圈后,慢慢说道:“芝兰玉树?”吐出这四个字后,少年鄙夷地说道:“不过汉阳这种小地方的乡下姑子,也配称芝兰玉树?”他夸张地叫道:“阿尚,阿远,你们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啊?”
少年的语气毫不客气,而他的声音一落,好几个少年和姑子,都笑了起来。
这种哄笑中,有着对卢萦这种乡下人的鄙薄不屑。
也是,芝兰玉树那是何等的形容词,没有一定的风度,没有一定的气量,没有一定的才华和家世,没有出众的才情风貌,谁配拥有?
卢萦抬头。
她静静地看向那出言不逊的少年,慢慢的,她冷漠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这时众人还在哄笑,在一众笑声中,卢萦微微一笑后,点了点头,清冷地说道:“风月为骨,白玉为肤,方称得上芝兰玉树,凭这一点,我确实不是。”
说罢,她不再理会这些人,转身便走。
卢萦的冷漠中,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在,这种自在和冷漠夹在一起,便是睥睨。
如今,她这么一转身,那优美的身姿,那洒脱地举止,倒是把众少年映衬得幼稚起来。一时之间,众人有点笑不下去了。
就在一阵短暂的沉静中,一个少年低声说道:“你们不知道,这个小姑子可了不得,她可是那个住在怡园的人都另眼相待的。听说那贵人对她颇为礼遇,连赏了她两套用方空做成的裳服,她倒好,给回了三百两金说什么两不相欠,那贵人竟是毫不介意就收下了。”
这话一出,四下安静了。
这时,那少年转过头看向王尚,笑道:“阿尚,听说阴澈那厮挺中意她的,还闹过要跟她提亲,对不对?”
这话一出,刚刚安静下来的众人同时一哗。
任何一个阶层,都会自成一个圈子。而这些少年少女所属的圈子,在成都,甚至在洛阳都有一些影响力。这些少年,自小便见识过人,同时,也眼界甚高。
在他们眼中,卢萦这样的乡下姑子,便是长相最好,那也是玩物级别的,那是连提也不屑一提。可这么不屑一提的姑子,竟然与那个贵人和阴澈两人扯得上关系,这就不得不让他们惊讶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