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完美的棍子
之后关池就跟丢了。
不止跟丢,他自己也迷了路。
站在闹市街巷,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关池犹豫着要不要给周岩山打电话。
傅云淇下了高铁没有坐出租车。他跟着她钻进地铁站,再出来一眨眼就没了她的踪影,凭空消失一般。
关池从未见过这么离谱的城市,像被群山环绕的牢笼,每个地名之间都标注着垂直距离。有的位置甚至重叠在一起,全靠颜色区分。此时,他从电子地图上甚至无法确认自己在哪。
发了自己的定位给周岩山,关池坐在路边台阶上玩手机游戏。
周岩山赶到时,仿佛看到关池脑袋上耷拉着两只耳朵,有点沮丧又有点委屈。他不禁低头笑出声,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关池露出这种无措又无奈的神色。周岩山一时新鲜,狠狠打量他半天。
不知为何,看到关池吃瘪他竟觉得挺过瘾。
“这位小朋友,你迷路了吗?”周岩山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烟,站在他身前痞子似的笑着打趣道。
关池仰起头,看着周岩山平静地说道:“跟丢了。”
“猜到了。”周岩山将烟掐灭在随身的便携烟灰盒里,又扔了两颗口香糖进嘴,然后继续说道:“知道是这个城市,就猜到你一定跟不住。当然,我也跟不住。这地方,不是当地人根本找不着北。”
“有什么打算?”关池收起手机站起身,拍了拍衣裤。
“去她因果境看看环境先,说不定有地标建筑。”周岩山说着向前走去。
关池一顿,“你碰她因果线了?”
周岩山诧异地回头,“你没碰吗?”
“没你那么小人。”关池心下不悦,语气便跟着生硬起来。
“小的是你。成年人的世界,那么高道德标准就什么事都别做了,直接去修佛。”周岩山双手插在裤兜里,嚼着口香糖随口说道。
关池听得蹙眉,转念一想又觉得,以周岩山的价值观有这种结论也正常。他停下脚步,平静地说道:“那我先走了,后面的事我帮不上忙。”
周岩山“啧”一声扭过头,长手一伸揽住关池的脖子将人强行往前带。
“你这人真没劲,来都来了!知道我要进因果境,你哪怕帮我守个‘尸’呢?回头我死里头都没人知道。”周岩山一旦死皮赖脸起来,没几个人能拗得过,“走,准师父请你吃喝玩睡一条龙。”
“……不用,你先放手。”关池懒得再跟他纠缠身份的问题。
到最近的酒店登记入住,周岩山想都没想就开了间套房。他领了房卡后看见关池正在另外登记房间,他惊讶地上下打量他一阵。
“你该不是女扮男装吧?”
关池登记好房间,接过前台递过来的身份证,拿起来举在周岩山眼前。
“你身边愿意跟你开玩笑的人应该不多了吧?珍惜一点,你再这么无趣下去,真的一个朋友都没了。”周岩山神色严肃,说得语重心长。
关池拿着房卡和身份证转身朝电梯走去。
“这种时候你应该配合一点,把这个玩笑继续下去,或者反过来对我也开个类似的玩笑,而不是直接把话题掐死。”周岩山跟在他身后絮叨,“人生苦短啊小朋友。放松点,你太绷着了,这样会很累的。”
电梯里只有他二人,以至于周岩山的絮叨半天没结束的迹象。
关池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道:“你话太多了。”
“你的嘴现在有别的事要做吗?”周岩山惊讶了,满脸难以置信地说道:“我没有。我天天好吃好喝伺候它,让它说点话怎么了?”
关池皱皱眉,一股久违的,让人有点怀念的痛苦随着周岩山的聒噪爬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都快忘记了,这人一直话很多,吵得人头疼。
叮一声脆响,电梯停在目标楼层。关池逃难似的冲出去,直奔自己房间,刷卡开门钻进去立刻把门拍上了,像身后有鬼。
周岩山站在电梯口,看着关池的房门轻笑一声,转身朝走廊另一边走去。
有时候怀疑自己是受虐狂,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越不爱搭理他的他越爱去招惹——仅限闲着没事的时候。
进了房间,周岩山往沙发上一倒,立刻进了傅云淇的因果境。
一股浓郁的焦土味顷刻间灌满鼻腔,扑面而来的滚滚浓烟带着热烫的温度,仿佛还有未灭的火星撩过他手背,感到灼痛的瞬间他已祭出不夜刀横在自己身前。
待看清周围景象,周岩山心下顿时一凉——完了。
他急忙奔跑着举目四望,发现整个山谷似乎都被付之一炬了。无论走到何处,目之所及皆是烈火焚烧过的痕迹,断裂倾倒的树木、焦黑残破的屋架、仍在燃烧的木炭,以及被烧得光秃秃的山谷。
没有尸体——意识到这一点后,周岩山略松一口气。
因果境会真实还原线主此刻所处的环境,所有无生命物质都会在因果境里出现,包括尸体。
刚才情急之下没细想,这里真的是傅家村吗?
傅云淇会临时起意去别的地方的可能性不大,她应该很着急回家才对。周岩山弯腰将不夜刀插在自己脚边,然后盘膝坐在地上闭上眼思考起来。
两种可能,这里确实是傅家村,但不知什么原因被烧毁了。另一种可能是傅云淇在路上联系上她的家人了,家里没事,而路过此地时偶遇山火,她临时决定来救援。
无论哪种可能,找到傅云淇应该不难。这地界儿,总不至于到处都是山火吧。
思及此,周岩山离开因果境。
回到现实世界,他叫上关池出门。来到当地正在起火的山林,两人寻机绕过消防拉的警戒线,借着滚滚浓烟掩藏身影,成功进入那片仍有余烬的山谷。
脚下焦土冒着灰白的烟,行路间偶尔会带出火星,将两人的裤脚烫出几个洞。草丛灌木尽数被烧成灰烬,断裂坠地的树枝也化作漆黑的焦炭,踩上去几乎听不见声响便碎裂成渣。
周岩山戴着口罩走得大步流星,朝刚才因果境中的位置行去。
关池不远不近地跟着,时不时停下来看四周环境,似在探查什么。不一会儿便没了周岩山的身影,关池也不急,依旧蹲在地上搓捻着焦土。
片刻后,周岩山折返回来,手中握着根近一米长的笔直的木棍。
“怎么不走了?”他蹲在关池身旁,看向他手中捏着的焦土。
“有人走过这条路。”关池弹了弹手指,又拍了几下手掌,将指尖的灰土拍干净,“焦土中掺杂了没被烧过的泥土。”
“消防?”周岩山挑眉。
关池摇头,指了指身前几步远的地面。
周岩山这才注意到,焦土泥灰上有几处看着像被人用脚横向划过,似在掩盖足迹。消防员自然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
“看不出大小。”周岩山蹲在一条手掌宽的弧线划痕前,拉下口罩低头凑近了仔细观察,“为什么要用脚,找根带叶子的树枝不是更好?”
“因为赶时间吧。”关池想了想,说道:“掩盖足迹是为了不让人知道有人来过这里,或者不让跟踪的人知道她来过这里。”
周岩山撑着膝盖站起身,叹息一声,“还是得好好上学。你看,咱傅大姑娘就不太懂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
他拿出手机给傅云淇打电话,果然听到了隐约的电话铃声。只不过声音太微弱,且很快就被挂掉了,周岩山没能分辨出声音发出的方向。铃声似乎有点闷,像隔着什么厚重的东西传来。
关池拿过周岩山手中的木棍,在地上东敲西敲,拨拉着干枝和被烧焦的灌木丛。
周岩山微愣,他从他手上拿那根棍子的动作实在太坦然和自然,以至于他完全没想到拒绝就松了手。反应过来时,那根他心仪的笔直木棍已经到关池手上了。现在开口要回来似乎有点小家子气,但那根棍子真的完美得史无前例,手感、长度、重量、粗细、他都非常喜欢。
于是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周岩山的目光都在那根棍子上。
“我们在找什么?”他一边看着木棍一边问道。
“某扇门,或者开启某扇门的机关。”关池握着棍子到处敲打翻找,丝毫没有拿了别人东西的不自然感。
周岩山回神,神色略惊讶。
“你是说傅家人全部撤去地下了?”
“有可能。”
其实关池很确定,只不过习惯性说话留后路。
他常年干跟踪尾随的活计,自认不会那么轻易跟丢人。而傅云淇能这么利索地将他甩掉,必然是因为她发现有人跟踪了。地上刻意抹除的脚印印证了傅云淇知道有人跟着她,不过不一定知道是他罢了。
一路都边走便抹脚印未免太影响速度,她大概率到了接近家门的时候,才会将最后一段路的脚印抹掉。
所以傅家人此刻大概率就在附近,不是某个山洞就是地面之下。
“你再进一次傅云淇的因果境,现在境中应该不是这个山谷了。”关池将棍子抛给周岩山,“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