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正文 开局国破
建文十七年,三月,西燕皇庭。
今年的春天格外温暖,带着梨花香的春风轻轻拂过脸颊,让人昏昏欲睡,
慕容昭揉了揉额头,最近总感觉忘了很多东西,但眼下不是休息的时候,还有要紧事要做,
仔细将手里最后一片小巧剔透的碧玉叶镶嵌在树枝形状的金簪上,这支金枝玉叶簪就做好了。
慕容昭将簪子小心的放在锦盒里,宫里奇珍异宝无数,这簪子并不算贵重,但意头倒是合适。
‘吱呀’
房门被推开了,这重华宫可真是年久失修了,慕容昭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有些烦躁。
侍女云禾端着清茶走进来:“公主快歇歇吧,如今需要日日做绣活补贴吃喝已是很不易了,还费钱费力做什么簪子”。
一同跟着进来的伴读沈芙也是一脸不赞之色:
“殿下仍旧是殿下,再怎么,我沈家对您仍旧是一如往日,您也该摆出公主的款儿来,瞧瞧这重华宫如此破旧,怎的能住人!”,
慕容昭轻抚着锦盒,从桌前抬起头,揉了揉早就酸痛的肩膀,清丽的脸庞上多了一丝阴郁:
“我如今的身份哪里真敢号称公主?人贵有自知之明,母后正厌烦我,还是低调些的好,云禾,你帮我把这支金簪去给朝华宫送去,我如今也算是寄人篱下总不能失了礼数”。
云禾接过锦盒,愤愤不平的开口:“可今日也是您的生辰,若是以前”,
“事到如今,别再说以前了,虽然父皇慈悲,没有夺我公主的封号,还让我和锦妹妹以姐妹相称,但如今还有谁不知道,我慕容昭是个抱错的假公主”,
慕容昭眉间有几分忧虑,她用手指漫不经心的敲了敲木桌:“因为我,让真正的帝姬慕容锦在民间流落了十七年,整整十七年,真的不知如何赎罪才好”。
喵呜喵呜,腿被蹭了蹭,慕容昭低头,看见白白胖胖的雪团不由心里一软,伸手抱起来它,
雪团像是感受到主人的抑郁寡欢,亲昵的抬起小脑袋拱了拱慕容昭,
“殿下,您又多思了”,沈芙理了理裙间的碧玉蝴蝶佩,跪坐下来,语气放轻了些,
“十七年前您尚在襁褓,换龙嗣这种大事和您有什么关系?真论起来说个对错,却又是一团皇家污糟事罢了”。
“就是,现在锦公主也回来了,陛下又不准您离宫吃苦 ,哎呀,这不正是大团圆的美事吗,您总是躲在重华宫也不是办法,不如今日就去朝华宫一趟?”,
傻云禾,真是单纯的可爱,这种事哪里有什么大团圆啊,慕容昭叹气,但看着云禾沈芙她们期待的眼神终究是点了点头,闷在重华宫的确不是长久之计,
自己吃苦受委屈也便罢了,可总不能连累身边人也跟着委屈,尤其是沈芙身为礼部侍郎幺女,入宫为伴读这几年,一向最是要强的,
哪怕就是为了这些身边人也是该出去走走谋划一番了,
再者,慕容昭抬眼瞥了一眼破旧的重华宫,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就这样老老实实默默无闻过完一生,那可真不是她的性子了。
慕容昭把雪团放到沈芙怀里摸了摸雪团的小脑袋,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带了云禾一起去朝华宫,
重华宫到朝华宫路途并不近,若是以往的慕容昭出行定是要做轿子的,一路晃晃悠悠,奴仆簇拥着好不惬意威风,
可现在一步一步走着,倒也多了几分踏实。
去朝华宫的途中遇见的宫人们敷衍的行礼问安,慕容昭神色不变,
云禾小声安慰:“公主不必在意这些拜高踩低的人,云禾会一直陪着您”,
今日出门时穿的是以前的锦绣织金云锦的高履,这种高履很是漂亮但是不适合走远路,还有些小了,走路久了脚生疼,好像是磨出泡了,真是没用啊,慕容昭暗骂自己,
云禾察觉到慕容昭步伐有些踉跄心疼不已:
“需得催催尚宫局重新给公主做几双轻便些的新履,还有这衣服,您如今仍是公主,尚宫局竟然没过来给您量春日里的新衣”。
慕容昭摇摇头表示无所谓:“计较这些做什么,若连衣服首饰都要事事计较,谁多谁少谁吃了亏,岂不得累死?”,
说罢面上浮起一贯温和的浅笑走进朝华宫,
今日朝华宫里设了鎏金盛宴,慕容昭刚进去大殿就看见被围在名门闺秀中央嬉闹的慕容锦,
一身石榴红绣有枫叶纹样的云缎掐腰宫装穿在慕容锦身上丝毫不显浓艳,头戴当下最时兴的颤枝步摇冠,额间的红宝滴珠坠饰衬得肤色红润极了,
她正在兴高采烈的说着宫外趣事,说到兴起时将手里的糕饼一摔拿袖子一抹嘴,手舞足蹈的比划,手腕上的赤金攒珠手镯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真是一个活泼的小帝姬啊,怪不得高座上的父皇母后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慕容昭藏起一丝苦涩,端庄的行礼:“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皇后本来还一脸慈爱脸庞瞬间阴沉下来,冷眼看着慕容昭,
从咿呀学语的小团子,到如今娇美动人的少女,别说是个贴心的女儿了,哪怕是养个猫狗,这十几年的情分终究不是假的,
但是上天弄人,实在是没有想到,十几年前的一场意外竟是别人的一番苦心筹谋,
没想到当年那狼子野心的戾王如此恶毒,趁她去大佛寺礼佛派人追杀险些一尸两命,本以为是福大命大,可谁知混乱中早产,竟被人偷换了孩儿!
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居然把不知哪里来的乡野女娃娃当成掌上明珠养了那么多年!
想到这里皇后的脸色更是难看,而慕容昭一直保持行礼的姿势恭恭敬敬,皇帝看了看正出神的皇后,笑着让慕容昭起来:
“起来吧,今儿是锦儿的生辰,却也是昭儿的生辰,今年雍州新进贡的软锦颜色倒是鲜艳,朕准备让你们姐妹俩分一分作为生辰礼。因你妹妹刚回来,父皇母后难免疏忽了昭儿,昭儿可莫要生气才是”。
慕容昭点头称是,这时慕容锦好奇的凑过来:
“昭姐姐好,这是送我的礼物吗?真漂亮,我以前都是住持削了桃木做簪子给我挽发,可难看了,还是宫里的日子好,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都这些天了,我还担心是在做梦呢”,
慕容锦拿起那支金枝玉叶簪子往头上比划,笑眯眯的说着,一派天真无邪。 皇后听着眼圈不由红了,一连说了好几声我苦命的儿。
皇帝神色也有些动容,当即赐慕容锦珍宝古玩若干,慕容锦一头滚进皇后怀里喜滋滋的道谢,这般亲昵大胆就算是以前的慕容昭也没有做过这般举动,
慕容昭站在原地看向帝后,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更多的是迷茫和无所适从,
今日昭华宫里有不少被帝后邀请来给慕容锦庆生的官眷千金,
难免有些人见状窃窃私语:“看看,真是厚脸皮,事到如今原该各归其位才对,我若是她啊,早早就离宫去大佛寺当姑子去了”。
“就是,也就是陛下娘娘心善,还愿意养着她,真是让人为锦公主鸣不平”,
“诶~,听坊间说她亲娘是大佛寺破了戒的姑子呢,连个良家子都不算,这种出身可真是恶心!我不愿意和她出现在一个地方,哼,我要出去转转,省得沾上晦气!”
说这话的是林将军的妹妹林莫仪,和慕容昭打小就不对付,互相看不过眼,眼下看慕容昭失势,自然乐得刺几句。
慕容昭面色如常,仿佛没有听见这些讽刺嗤笑,见贺礼已经被收下了,也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见,便举止得体的微笑行礼告退,
高座上的帝后二人眼里全是慕容锦,哪里看的见慕容昭?
回去的路上云禾有些自责:“都怪云禾,非想让公主出来走走,结果让公主受委屈了”,
慕容昭轻轻摇了摇头:“哪里有什么委屈,她们说的是实话,不管如何,终是我占了锦妹妹的位置这么多年”。
云禾见慕容昭神色郁郁,连忙转移话题逗趣:“也是奇了,昨儿刘公公还说呢,就公主就您绣的那些鸭子图样,怎么在外边就卖的如此好呢”,
“哪里是鸭子了,明明是鸳鸯”慕容昭勉强一笑,面色恢复如常,主仆二人相依而去。
夜幕渐浓
帝后二人晚间同榻而眠,皇后侧身询问:
“陛下,臣妾不明白您为什么还是要留慕容昭在宫里,她虽无辜,但是臣妾一看她,便想起小锦的颠沛流离,不如把她送出宫去,给她些金银安置就仁至义尽了”。
皇帝的神色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有些凉薄:
“皇后又糊涂了,昭儿可是咱们精心养育了十几年的好孩子,把如此风华正茂的佳人送出宫去,岂不是真成了亏本生意”,
“再说如今出了那种丑事,咱们和北盛可是彻底撕破脸了,至今边境还不得安宁,听探子说北盛那个黄口小儿还打算御驾亲征?真可笑,不过,若是真有个什么,昭儿都是极合适的和亲对象,再不济,留着笼络朝臣也是好的”,
皇帝微顿,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继续说:
“况且咱们是皇室天家,宫殿数不胜数,不是那等小门小户要斤斤计较,随便养个小女子还是养的起的,你若心里不舒服,不见她便是了”,
“唉,好好的两国联姻,就这么被毁了,臣妾现在想想,真觉得不该如此,或许那件事太子做的确实太过了”,
皇后怅然的吐出一口气,想起自己那不争气的长子慕容康她就头疼。
“皇后此言差矣,北盛和西燕两个本就是表面上的和睦罢了,咱们西燕兵强马壮,代代都是马背上打来的天下,就算是没有因为太子那事与北盛决裂,那也和睦不了多久”。
西燕皇眼底全是野心,身为皇帝,谁不想一统天下?早早撕破脸也好,战场上见真章!他就不信了,他会败给一个黄口小儿!
而重华宫这边,云禾沈芙早就去睡了,慕容昭赤脚踏着夜色走到约两米长的穿衣铜镜前,借着月光看向铜镜,伸出手指轻轻抚着镜面,
慕容昭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摸了摸镜子,镜中人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但眼底一片寒意。
这就是命运吗?慕容昭疲倦的闭上眼,空有公主的品阶,却无人照拂,怕是以后会被父皇当做一件还算漂亮的礼物送给他人吧。
尤其是如今局势不稳,怕是要打仗了,不然林莫仪也不会如此嚣张行事,不就是仗着有个当大将军的哥哥已经领兵出发去边境了吗?
乱世之下,而自己八成会被用来笼络朝臣吧?
深宫里养出来的孩子,哪里有甘心以后困在小小宅子受人拿捏的,
一想到以后或许会嫁到哪个高门大户,做着那所谓的当家主母,里里外外的操持,日日做足了孝顺恭敬,
或许等到老了熬死相公做了老太君才堪堪有些自在,慕容昭就打了个冷颤,真是不甘心,可是该如何破局呢?
一年后,林将军竟然勾结北盛,反攻西燕,西燕被攻破了!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慕容昭不敢置信的看了眼云禾的尸体,她是被一箭毙命的,胸前像是开了一朵艳红色的花,花蕊间那刻有云纹的黄金羽箭还在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