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他一个人去闯就足够

    说完这话，他大步而去。

    他这话一出，已经从他身侧经过的人，脚步兀地一顿，站在原地。

    他不敢想，她那时候只是晕过去了，还是真的已经死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他这话一出，冥吟啸也是一怔。盯了一眼他扯着自己胸口的手，缓缓使力，将自己的衣襟挣脱开来！这时候凤无俦身受重伤，想从他手中夺回自己的襟口，并不必花费太大的力气。而这时候，冥吟啸也终于从方才知道他要走，那一瞬间的愤怒和情绪中，冷静下来。

    这时候，他倒是怕。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心情忽然很沉重，却又觉得很轻松。那是一种很煎熬的感觉，他一点都不想对凤无俦说出这样的话，一点都不想，他应该希望凤无俦马上就离开。可是他更清楚，要是对方真的走的，小夜儿醒了之后，会难过，很难过。

    郊外的一块巨石之上，轩苍墨尘正静静坐着，调养内息。他的武功纵然足以独步天下，但比起掌握着上古神功的嬴烬，自然还是远远不及，尤其上一次在千浪屿，他受了杖刑之后，落下了病根，跟嬴烬交战没多久，就显露了败象。

    王骑护卫不会听他的，他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用。而即便从凤溟调兵过来，没有十天也是赶不到，更况论还要准备粮草。

    嬴烬就算再厉害，在天曜也是势单力孤。这一次神机营也有不少人帮忙，才能让嬴烬侥幸在胜过主子一筹之后，带人离开。可要是他们全力去追杀嬴烬，单单是人数优势，对方也逃不掉。

    冥吟啸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快地冷了下来，那双邪魅的桃花眼中，此刻透着几分难掩的凶光，令人知道他此刻心绪极差！他纵然喜欢情敌这样退出的态度，甚至一直都很希望这一幕的发生。可唯独不应该是在这样的时候，在小夜儿醒来之后，满脑子只有凤无俦怎么样了的时候。凤无俦却告诉自己，让自己转告她，他已经死了？

    只是须臾之间，他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要去千里峰？”

    所以，打算用这样的方法来留住情敌，对他而言，的确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

    冥吟啸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骤然不能言语。

    轩苍墨尘睁开眼，那双温润的眸子，平静如同一潭宁静的湖水。他心里很明白，没有杀了嬴烬。对方决计会做到，真的让他轩苍因此而付出代价，这会是一个很大的隐患。这令他调息完毕之后，第一句话，便是：“想办法找到嬴烬，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

    他以为，到了这一步，就算凤无俦还没死，怕也活不了几天了，这种情况之下，自己的盟友，应该是高兴的，却没想到，这时候对方竟是这样的表情。

    他这话一出，凤无俦的眉梢，已经蹙了起来。无边的怒焰，已经缓缓冲上头顶，那是灭顶的愤怒。

    再抬眸之间，凤无俦已经走远，只余下一个背影。

    摄政王殿下缓缓闭上眼，将所有情绪，全部都遮蔽住。半晌之后，沉声道：“嬴烬，或者，孤还是应该叫你冥吟啸？你听着，此事，孤确定！她醒来之后，若她不问，你也不必再在她面前提起孤的名字！”

    冥吟啸眸色一凉，偏头看着他的背影，眸中已经有了怒焰。靡艳的声，带着天然勾魂的尾音，却莫名令人背脊微凉，缓沉地道：“你确定？”当凤无俦派人通知自己来这里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奇怪，印象里的情敌，可从来就没有这么大方的时候，自己不知道小夜儿此刻在哪里，对凤无俦而言，不是最好的么？他却通知自己过来。

    武青城闻言，眸色微黯。却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冷声道：“公子，我已经催促了令狐将军他们快一点过来，若是他们赶得及，也许我们能帮得上凤无俦的忙！”

    轩苍墨尘却并没有他这般乐观，只是温声道：“不可大意。凤无俦的能耐，不容小觑，即便他已经受伤。也并非是常人能伤得了的！让所有人都给朕打起十二分精神，尽全力击杀！”

    自己要说什么，才能让她避过这一劫？

    青城闻言，猛然一怔。

    可，不能。

    而轩苍墨尘那样做事，事必算计到极致的人。准备火药的几率，很大，几乎是百分之百！凤无俦要是真的去，无异于送死。可，冥吟啸心里也清楚，若是自己处在凤无俦的位置上，跟随自己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全部被困，他也不可能不管。即便明知道前方是一条死路，他也会去闯！

    轩苍墨尘也是一愣：“你说什么？”

    于是，冥吟啸明白了。凤无俦的意思，是只要他能活着回来，只要那时候小夜儿还想跟他在一起，他会回头。而这时候，作为他冥吟啸呢？应当怎么对小夜儿说？是按照凤无俦的意思，真的告诉她，凤无俦已经死了还是如何？若是真的这么说，若是他冥吟啸再卑鄙一点，让小夜儿相信凤无俦死了之后，她或许真的会放弃掉继续找那个人。

    心里也骤然反应过来什么，设身处地，如果他在洛子夜的位置上，他怕也是……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之间便明白了公子这么长时间的纠结与犹豫。默了片刻之后，他开口道：“那……公子，等她醒来，你打算怎么说？”

    凤无俦说的不错，眼下去千里峰，就是去找死。莫说小夜儿这时候身受重伤了，就是她这时候身上没有伤，跟着一起去千里峰，活着回来的几率也太小。千里峰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一片幽谷，能将人困死在里头，只要守住门，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而偏偏这时候，凤无俦也伤重，对手也很厉害。

    而，此刻，三十里之外。

    怕她对他真的是有一丝真心的，若当真有，知道他陷入死局，还是因为她。她一定不管不顾，陪着他去闯鬼门关。然而……他却不能让她陪他去死。地狱有磨折，他一个人去闯就足够。她好好的，待在人间，就好！

    半晌，他忽然苦笑了一声：“若是可以，我真的希望。在这里陪着她的是凤无俦，去替凤无俦闯那死劫的人，是我！”

    眼下看对方醒来之后，竟直接就要走，他才意识到了，问题也许比他起初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

    纵然，他很不希望洛子夜真的就跟冥吟啸在一起，可若是她真的跟公子在一起，自己一直心心念念守着的这个人，会从此看见阳光，从此活在幸运里的话，他也甘心退让。所以，这时候，他也赞同公子这样对洛子夜说。

    可，这件事情是他们一起做的，他也是主谋之一，他也没有资格责怪轩苍墨尘什么。

    墨子渊容色一肃，很快地道：“是！”

    接着，墨子渊又道：“那边有人传信过来，说凤无俦跑了！带着洛子夜跑了。龙傲翟没能拦住他们，当时是被嬴烬绊住了手脚，后来又跟上官御他们缠斗，龙傲翟大概是因为洛子夜的缘故，不好杀上官御，束手束脚，最终嬴烬眼下也是不知下落！而龙傲翟的人，正在满京城的找。不知道是否能找到！”

    他这话音一落，摄政王殿下心头的怒火，已然到了极致！他沉眸，回头看向冥吟啸，他比对方高上一些，回身之间，那便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猛然伸手，揪住了对方的衣领，魔魅的声线，一字一顿地道：“冥吟啸，你以为孤不想相信她？你以为孤不想守着她，等着她醒来，告诉她，只要她承认一切都是误会。孤解释都可以不要一句，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以为孤不想，即便她是欺骗，即便她心里的人是你，只要她愿意继续骗孤，哪怕被她骗一生，孤也甘愿？”

    他说着这话，魔魅的声线中，满是怒焰，令人很相信，他情绪若是失控，是不是会直接跟面前的人，斗个你死我活！

    此刻，他胳膊上的伤，早就已经包扎好了，便只剩下内伤还没有完全调息过来。

    他顿了片刻，看着那人已经快走到栏栅之外的背影，靡艳的声线，缓沉道：“凤无俦，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呢？”

    武青城在旁边看着，眸色微凉，忍不住开口道：“公子，这时候照着凤无俦的话说，是最好的。对洛子夜好，对你也好！凤无俦也算是求仁得仁，只要你说他死了，洛子夜不会为他去闯鬼门关，属下认为这样的事情，并不需要犹豫！”

    话刚说完，便见不远处，暗夜中，一双血瞳晶亮。那是龙傲翟过来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盯着轩苍墨尘，眼神也有几分凶残。这容色，令轩苍墨尘微微一怔，扬眉看向他，好脾气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大概，在今日之前，谁都不会想到，高高在上，任何人都不会放在眼中的凤无俦，也会落到今日这一步吧？

    龙傲翟看了他一眼，冷声道：“轩苍墨尘，是你让我将她送入皇宫的。但是她差点死了，你知道吗？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浑身是血。气息微弱，我看着她一口一口血吐出来，后来在凤无俦背上，无声无息地被他背着离开。她……”

    或许会到他身边来。

    他怎么忘了，方才阎烈说了，王骑护卫的人，全部都被困在千里峰。凤无俦醒来之后，也确定了小夜儿无事，那么他不可能不管那些人的，而眼下所有的事情，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才能解释得通。只能是因为自己面前这个人，要去千里峰，不想连累小夜儿。这时候不必去看，不必去想，也能令人知道千里峰的情况，有多紧急。重兵将王骑护卫的人围住，这都不算什么，就怕，还有火药埋伏。

    他这话一出，也不再等冥吟啸回话，转身便大步离开。那背影威重而高高在上。那是凤无俦，生与死，都永远傲慢的王者。哪怕他即将要走的，是一条死路，那路上的危险，欲要将人吞噬，他却并无丝毫在意，似乎能决定他生死的，从来都只是他自己，而永远不会是旁人。

    墨子渊很快地点头：“是！”

    然而，他还并未说话，冥吟啸又继续道：“凤无俦，你看得到眼前的事，看得到你的判断，看得到她对你的伤害。可你心里哪怕没有一点一点，相信过她对你是真心的吗？”

    他这话一出，嬴烬的脸色，很快地难看了起来，他盯着对方的背影，开口道：“凤无俦，虽然我并不知道，你和小夜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隐约猜出来一个大概。然而，就只是因为这些，你就要放弃掉她吗？”

    前方的人闻言，沉眸。脚步也在原地，顿了片刻。旋即，他冷醇磁性的声，缓缓地道：“如果孤能活着回来，如果那时候她在找孤。孤会回来的！”

    他浅浅一笑，温润的声线，缓缓地道：“凤无俦死了便死了，他若是没死，便一定会去千里峰。按照原计划行事足以！”

    墨子渊沉着一张脸，焦急地在自家主子边上守着。这时候轩苍墨尘已经封闭了五识，并不知道眼下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他也是不知道，龙傲翟没能在皇宫的门口，就将凤无俦除掉，而是让对方跑了。这消息，是他们的人传过来的，墨子渊收到之后，还没能禀报。

    起身，往屋内走，看着躺在床上的洛子夜，这时候她的眉梢仍然紧紧地皱着，不知道是在担心凤无俦，还是困在这个阴谋诡谲的泥沼中，不能抽身。他看了她一会儿，靡艳的声线，缓缓地道：“青城，你看她的样子。想想她方才醒来的时候，眼中谁也没有，即便阎烈说那样的话刺伤她，她也一定要知道凤无俦生死的执着。你觉得，若是我告诉她，凤无俦死了。她还能活吗？”

    如果，他能活着回来，是会回到小夜儿身边，还是就此放弃？

    这个问题，冥吟啸并没回答。

    他这话一出，便已经从冥吟啸面前走过。

    然而，他这话一出，对于凤无俦，轩苍墨尘却并不担心。

    冥吟啸叹了一口气，坐在门口，苦笑出声。凤无俦真的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一个不知道当如何去解，如何对小夜儿开口的难题。至少，他是不能告诉小夜儿，凤无俦去了千里峰的，那样的死路，他不会让她去闯。那么……

    “是！”墨子渊应了一声，旋即便是一笑，开口道，“千里峰上埋了那么多火药，就算他凤无俦有滔天的能耐，当也是有来无回！尤其他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或者这一次小夜儿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但那又怎样？便是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会，一个挽回的余地都不留下，说走就要走吗？

    他这般一问，摄政王殿下也冷静下来。魔瞳凝锁着情敌，魔魅冷醇的声，缓沉地道：“是！冥吟啸，前方是一条死路。这条路只能孤一个人去走！她醒来之后，你唯有告诉她，孤已经死了。她才不会跟着孤去找死，你明白吗？”

    那样，即便最终凤无俦能闯过这一关，即便他还活着，见他们在一起，他也不会再回头了吧？可，这样的事，他做得出来么？他的确盼望自己卑鄙一点，再卑鄙一点，能自私自利地，把这件事做出来。然而，只要想象一下，在知道凤无俦死了之后，她会是何种心情，会有多崩溃之后。他便能明白，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而，到底，要如何去表述。她在醒来之后，才不会因为自己的话，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凤无俦的爱，是浓烈而毁天灭地，那个人从来想要便去拿，他做任何抉择，都干脆而决绝。而他冥吟啸的爱，却从来是这般小心翼翼，想要去靠近，想要温暖她，又害怕伤害她。

    只是缓步走到洛子夜的床边，在床沿上坐着，抓握住她的手，沉默下来，等着她醒来。她喝了闽越的药，大概三天之后才会醒，所以，他有三天的时间，好好想如何措词。时间仿佛是一把会凌迟人的刀子，漫长的每一刻，都令他觉得心中磨折。他不断地想象着，自己要怎么说，才能拦住她，不让她跟着凤无俦一起去死。

    也只有天知道，以他的性格，在知道那圣晶石，是她想为冥吟啸寻来的时候，他有多想撕了冥吟啸！也只有天知道，在醒来那一刻，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能不能存着一丝侥幸，盼望她在昏迷中，并没听见他说放开手的话，她的醒来，一切不过只是巧合。然后他可以反悔！可以……反悔。当做自己从没说过那句话。即使卑劣又怎样？

    屋内陷入了沉默，没有一个人再开口，都在静静等待着洛子夜的醒来。

    只是，到那时候，怕事情都已经了结了。而这个，是他武青城，和冥吟啸，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冥吟啸摇了摇头，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然而此刻，这些，他都只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