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为了她(10)
在戚依白的强势炮轰之下, 燕洲最终选择了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的视角和宁城相差甚远,因为宁城经常出门历练,所以对宗内的人都不是很熟悉, 燕洲却不同, 他对每个可能是凶手的人都很了解,只是并不知道凶手是谁而已。
在燕洲的描述下, 戚依白总算是了解了整个燕炀阁。
燕炀阁阁主其实年纪并不大,比起修仙者动辄几百上千年的寿命来说, 还很年轻。
但是他非常有天赋, 和宁城都属于那种出身一般, 但奇遇很多的类型。
才不过百的年纪, 他就已经是元婴期了, 虽然宁城比他小很多也达到了同样的位置, 但是在修真界来说这已经是很有天赋的类型了。
刚好老阁主是个不爱管事的, 比起管理偌大的一个燕炀阁, 他更喜欢自闭修炼。
于是在女儿出嫁之后没多久, 他就把阁主的位置给了女婿。
之所以能这么淡定地交接,也是因为燕炀阁有几大长老坐镇, 不会出大事。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么一棵庞大的常青树,倒塌的时候却没有任何预兆。
除了弟子长老之类,阁主还有一大堆义兄义弟。
他这个人大概就是很喜欢称兄道弟, 让燕炀阁发展得速度变快的同时,也导致炀城内鱼龙混杂。
燕洲就是在这样认识的迎雪。
燕洲和迎雪从身份上来说相差甚远, 同样是在修真一路上没有什么天赋的人, 甚至说迎雪还比燕洲强一些, 但燕洲硬生生地以老阁主外孙的身份过着旁人嫉妒不来的生活。
老阁主和阁主不同, 他很偏心自己这个亲生的外孙,毕竟阁主夫人是他唯一的女儿,外孙又是女儿拿生命换来的结晶,那能不宝贝吗?
宁城这些年经常在外游历也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和老阁主碰上,老阁主修为高,寿命长,所以生孩子晚,比阁主大了好几百岁的年纪,顽固得不行,总觉得宁城是个危险分子。
迎雪却不一样了,空有个大弟子,大师姐的名头,但实际上却是个见不得人的可怜虫,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嘲笑她。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哪怕只是个名义上的大师姐也是宗门的脸面。或许元封宗主曾经真的喜欢过迎雪的母亲,所以才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把她的孩子收为大弟子。也或许迎雪曾经真的看着很聪颖,像是个好苗子……但结局就是佳人容颜老去,孩子叫他丢光脸面沦为笑柄。
宗主根本就不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没有什么人能在他心里停留太久的时间,所以到最后迎雪反倒成为了他最后悔的一次坚持。
在这样迥异的身份之下,迎雪和燕洲却觉得惺惺相惜,他们都是被家族中天之骄子踩在脚底下的存在,明明自己才是家族里的嫡系,却在外人眼中始终是那个直不起腰杆的存在。
虽说燕洲这个傻白甜比起迎雪来说过得好太多了,但迎雪还是忍不住怜悯他。
再加上可能有一些燕洲自己也不知道的事儿,他们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在灭门案发生的前几天,各路人马聚集在了炀城里,燕洲便开始频繁地跑出去和迎雪幽会。
这一来一回,最后还是纸包不住火,露馅了。
燕炀阁主对这个儿子很是溺爱,但是也不能接受儿子和魔修在一起啊!虽说他没能确定对方的身份,但是魔修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存在,疯起来自己都好捅,他儿子的性格他也清楚,当机立断就把人关在了房间里。
燕洲也是贼,知道阁主舍不得自己,三番四次地翻墙也要离开。
有一次,就撞上了燕炀阁主的一位义弟。
这位义弟和阁主认识了很多年,对燕洲也一直很好,燕洲记得他便央求,也没说自己是要跑出去见一个魔修的事儿。
对于燕炀阁主来说,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他必然不会拿出去四处宣传,所以按道理这位义弟并不知情,便放过他叫他走了。
燕洲借此机会去找到了迎雪,和迎雪又是春风一度,却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直接被燕炀阁主带人堵住。
他慌了神,想解释,没想到阁主这回真的是狠了心,直接让他别叫自己父亲。
这回也不锁着他了,就把他放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本来没人管是件好事儿,燕洲却因此更加心慌,生怕是父亲真的不要他了。
他扪心自问,其实也很委屈,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能找到那么多的共同话题,对方却是一个魔修。
他被养得实在太天真,认为只要有爱情就能够横跨所有的距离,却没想到他和迎雪加在一起都没那个实力,更何况得到祝福。
于是燕洲就在真的呆在家里反省了两天,虽说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的爱人,但是表面上忏悔书写了一封又一封,各种保证层出不穷。
他没想过自己保证再也不和魔修厮混后该怎么办,反正秉承着遇事不决拖字诀的想法,在一个晚上偷偷去找了阁主,打算来个世纪大忏悔。
结果没想到,就听到了阁主说要把位置传给宁城。
还听到宁城拒绝了。
要是换个别的时候,燕洲都该生气的。
但是现在这会儿,他不得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情,甚至还有点庆幸宁城拒绝了,和之前一样,一点和自己争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之前他和迎雪也产生过矛盾,燕洲是真的打心眼里觉得宁城不会和自己为敌,迎雪却觉得那只是单纯的因为他得不到,所以才摆出不会争的样子。
在那个节骨眼上,换个心眼多的人来都得气得不行,结果燕洲这个脑子不知道是不是被驴踢了的小傻逼快乐地觉得“你看!我就说我是对的!”
然后就没心没肺地走了!
戚依白听到这儿,和宁城都忍不住沉默了。
真是日了狗了,怎么做到如此“好单纯好不做作”啊,古早言情文的小白花女主都没你心大。
燕洲自己没觉得,还自顾自地继续说。
总之回到房间后,他笃定了自己爹还在生气,于是便继续呆在房间里自闭了。
他这些年来闹出事儿,一般都是等阁主消气,然后他再顺势道个歉,第二天又是父慈子孝。
父子哪有隔夜仇呢?再说了阁主就他一个独苗苗,别人家好歹有几个选项,他们家也就只能咬咬牙认了。
夜晚,他又见到了阁主的义弟。
那天他跑出去之后,有传闻说阁主迁怒了这个义弟,将对方赶出了燕炀阁并且要求永远不能踏入炀城。
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大动干戈,多少是有点古怪。尤其是在外人看来这事儿还不牵扯魔修,仅仅是燕洲想要跑出去玩。
燕洲却没想那么多,他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这位义叔,就问对方为什么来。
阁主义弟告诉他,因为他的原因自己现在只能偷着摸着才能回燕炀阁,但是他又有些必须要留下来的理由,所以现在很麻烦,只能拜托燕洲和燕炀阁主赶紧搞好关系。
燕洲晕乎乎地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啊!可不是自己害得嘛!
他一拍脑门,当机立断决定:“没问题。”
也没问阁主义弟到底为什么非要留下来,既然知道阁主生气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留下,他甚至还虚心求教:“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阁主义弟让他明天表现出萎靡不振,食欲不佳的样子,用实际行动告诉阁主自己真的有在诚恳地反省。
——也不想想人家寿宴上会不会想看你痛哭流涕一心忏悔食不下咽。
但燕洲那小拇指芝麻大点的脑子实在是没办法处理这么复杂的问题,于是他认真地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宴会当天,他为了确保效果出众,几乎是什么都没吃,也没注意到阁主的脸色越来越差。
当天准备的本来是果酒,毕竟这可是寿宴,如果准备的酒度数太高大家的确是能喝尽兴,只是喝醉后面子上也就不太体面了。
虽然是果酒,但也是价格很高昂的类型,为了给阁主面子当天老阁主等人全都在场。老阁主还心疼他而安慰了他几句。
燕洲本来是很爱喝这个果酒的,但他怕自己喝起来得意忘形了,所以就没喝。
他也不是完全什么都没有发现,在滴溜溜地观察着周边人的时候,发现宁城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喝完果酒的人。
按照他的话,就是觉得宁城真的与众不同,本来之前还有点忍不住,现在反倒是忍住了。
寿宴进行尾声的时候,大家都不再坐在一起,部分人跟着燕炀阁主在偌大的庄园里逛了起来,其余的年轻人则是几人一小组。
燕洲恰好在此时得到了迎雪传来的消息,想着自己戏也做得差不多了,于是就抓着这个机会走了。
谁曾想,半夜他翻墙回去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满地的尸体。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的父亲,一个高大的男人,此刻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爷爷奶奶更不用说,他吓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遂想要回去找宁城。
但还没找到人影,他就被一个人忽然袭击打晕了过去,紧接着居然被绑到魔修的大本营。
燕洲说到这儿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
靠山忽然之间没了,父亲和疼爱他的爷爷奶奶都死了,他不仅感觉心里难受,也是一阵阵后怕。
最后,燕洲是被迎雪救出来的。
魔修们那会儿很忙,可追兵还是打伤了迎雪,他们东躲西藏,燕洲顾不上满腔的悲愤,只能被迫接受自己如今变成了孤身一人的事实。
在迎雪的指导下,他最终修了魔,反正他也走不了正儿八经的修真道路,修魔好歹能让他使用一些法术。
因为爱人是受伤的魔修,自己需要保护她,再加上自己对修士的世界太过向往,导致燕洲入魔入得毫无心理障碍,甚至还很开心。
他自认为有了实力,就像查清楚真相。
最开始他听大家说凶手是宁城的时候甚至觉得天方夜谭——宁城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他甚至想要站出来,继承燕炀阁,重新振兴这个地方,和宁城一起!
但这满腔的豪情壮志被迎雪泼了冷水。用这大概也不明白燕洲到底为什么那么信任宁城,但她还是用理智分析了局势,叫燕洲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四面楚歌。
别的不说,光是燕洲修魔了这一点,就会被所有人厌弃。
燕洲很遗憾,但也无能为力。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继续四处逃窜,他们不仅要防着正派的修士,还要防着魔修。
最后就是出现在戚依白这里了,谁曾想踢到了个铁板,不过好在也是见到了宁城。
在迎雪的潜移默化之下,燕洲对宁城的态度已经有了些改变。
再加上他没想到宁城居然会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己下手,还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吃了奇耻大辱,所以觉得宁城变了,反而很愤怒,不愿意和宁城说实话了起来。
戚依白是真的搞不懂他,她觉得以自己的脑子尝试去理解对方真的太难了。
不过对方的想法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提供的线索。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很有可能是针对宁城的一场阴谋,或者说,针对燕炀阁但是意外波及到了宁城。
可戚依白还有些细节想不明白,需要过会儿和宁城讨论一下,她看着滔滔不绝完望着自己道:“你不会是我嫂子吧?”的燕洲,看了一眼宁城:“你处理。”
“好。”
燕洲这家伙开始讲的时候还畏手畏脚,想着自己不要交代太多,毕竟还要等着去救迎雪呢。
但是后来,常年累月积累起来的对宁城的信任占了上风,他一股脑地全都说了。
这对戚依白来说是好事,但也会觉得有些太没挑战性了。
大概当时保住燕洲的人也是这么觉得的,乍看燕洲都以为他好歹是个精明的,哪怕修真不行,起码智商应该是还可以的。
然后大家就发现他们错了,燕洲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就连坏,都坏不到极致。
戚依白回了自家院子,消化着燕洲带来的信息。
燕洲的经历其实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只是他自己完全就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所以并不知道而已。
因为之前树下有虫子,戚依白不想去那儿坐着了。
宁城还没回来,在游戏世界里这二人关系不简单,戚依白相信对方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所以决定大度得多给对方一些时间处理。
在处理的间隙,戚依白再次上街转了一圈。
现在街上修士多,频繁上街是一种不担心家里被突击检查,而且对修士们很信赖的表现。
在当下的情形中,戚依白不介意多给他们制造一些这样的错觉,来降低自己的嫌疑。
结果没想到,主干道路上上居然聚集了一群修士。
他们像是拉犯人一样,将迎雪拉了出来,对方看起来很不好,本来就受了伤,现在更是感觉进气少出去多。
戚依白大概意识到这是在游街示众,应该是元封宗报复的第一步。迎雪和普通的魔修不一样,她自尊心很强,这样比杀了她还难受。
所以这两边的恩怨,戚依白的态度依旧和之前差不多。
剪不断理还乱,双方都有过错,对于恩怨的处理方式都不怎样。
迎雪很难说是受害者,而且她很有可能还参与了加害燕炀阁的计划之中。
元封宗也完全是咎由自取,宗主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把孩子带回来又不养任由别人长歪说踹掉就踹掉,能算什么好货。
心里虽然置身事外,但看到迎雪这样一副模样,戚依白还是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多看,她火速回家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刚巧回来了的宁城。
宁城比起戚依白一个外来人士,对于修真界这些大大小小的恩怨了解得更多。
他知道元封宗举宗上下都恨极了迎雪,宗主甚至差点因为这个错误决断被赶下位置,可算是奇耻大辱。
但这样游街示众不仅仅是在折磨迎雪,也是在揭自己的伤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爽是爽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帮助。
“看起来会是个好骗的盟友。”宁城总结。
戚依白有些意外他的反应,转念一想确实没错。
是她没见过这种血腥气十足的惩罚,所以孤陋寡闻得感觉不适应了,这种情绪可得赶紧消除才行。
戚依白很快调节好了心情,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出来之前的波动。
她刚想要和宁城说说自己的分析,嘴里就被塞了一个凤梨酥。
凤梨酥做得很好,对于他人来说可能会有些过于甜了,但是对于戚依白来说却刚好。
她上次去糕点铺子的时候买了不少回来,现在都被宁城端了上来,还配了他亲手做的西瓜汁。
一杯清爽的西瓜汁入肚,再加上香喷喷的凤梨酥,戚依白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宁城在旁边道:“无需想那么多,在修真界,这些都叫做因果。”
戚依白看向他。
宁城继续道:“种下因,得到果,每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上天的影响意外也有自己的选择,迎雪和元封宗是孽缘到孽果,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
戚依白道:“我知道。”
只是简短的一段话,她感觉自己心情好了很多:“别人的事情,与我们本来也没有关系,但看到了必定会有些感触。”
“嗯。“宁城道:“但这个世界上也有善因和善果。”
戚依白想了想,纳闷:“善因也未必有善果吧。”
宁城又给她拿了一块凤梨酥:“怎么说?”
“我一身积德行善,怎么就碰到你了呢?”戚依白故意道。
宁城:……
他缓了一下,道:“也许这也可以是个善果?”
戚依白:“噫,你好恶心。”
宁城说不下去了,无奈地看着他。
戚依白:“看我干什么?我说得不对?”
稍微闹了一下调节心情后,她又道:“你打算怎么和燕洲说这事儿?”
“如实说。”宁城道,显然并不介意燕洲会不会被打击到疯掉。
“那可是你养父的亲儿子。”戚依白挑眉。
宁城:“也可能是间接害死我养父的凶手……谁知道呢。再说他成年了,可以自己处理自己的信息。”
话毕,宁城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发现他就是燕洲的?”
燕洲用魔修的手段易了容,并不是很好辨别。
就连宁城都没有很快认出来,更何况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燕洲的戚依白。
戚依白漫不经心地解释:“主要是因为他对你的态度很奇怪。一般来说如果和你没有什么交集的话,见到你会威胁把你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可他没有。他也没有指责你是凶手,意味着他应该确切地清楚凶手不是你。除此以外,他看到你也不害怕,只是愤怒,对于你的态度还总是一脸不可思议……”
她一连串说了一堆,最后总结道:“破绽太多了,说都说不完。”
在戚依白眼里,燕洲还不如她之前对付过的那些玩家们。玩家们一个比一个像是人精,但是燕洲就像是游戏里被人丢出来的烟雾弹,太好懂了反倒叫人不太能轻易相信。
“的确。”宁城道:“我都没看出他那么多破绽。”
“所以。”戚依白吸了口气:“这一个一事无成的人,到底有什么理由被保下了一条性命呢?”
宁城沉吟:“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在燕洲的描述之中,不难猜出当天的问题是出在酒里,而那个阁主的义弟很有可能就是真凶,或者是真凶组织里的一员。
那么既然已经做好下毒的准备,为何费尽千辛万苦闯进来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提醒一个傻大儿?
戚依白实在想不通燕洲身上有什么战略价值,宁城也是因此才一直绑着燕洲,还留着他的小命。否则光他身上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都够宁城好好折磨他一番。
他边想边和戚依白说了一下自己没喝果酒的原因,说到底其实是因为那杯酒采用的是混合果肉,其中刚好放了一种宁城对其过敏的。
修士味觉很灵敏,所以宁城选择了以茶代酒。但因为这件事太小,他也知道养父对于自己的饮食习惯并不怎么关注,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起来,却没想到被燕洲注意到了。
戚依白托着下巴,脑内各种思绪混做一团,唯一毋庸置疑的是:这个计划真的是奔着宁城来的。
刚刚好好,只有他绝对不会喝那一杯果酒,成了除了有人善后的燕洲以外唯一的幸存者。
刚刚好好,在燕洲想要去找他的时候被人绑走,还变成了魔修。
宁城就跟那窦娥似的。
不知道是哪个仇人堵死了他的退路,硬要让他找不出人证物证,最终背下这个黑锅。
但这个恨意究竟是对准了宁城,还是恰巧捎带在了宁城身上还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