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累了,也折腾够了
夜晚薄纱轻拢, 月色洒在床上,床边的加湿器发出细微的声响。
陆北柠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底爬起来, 给宋行舟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三声, 男人睡音发懒, “大小姐, 几点了,还不睡。”
陆北柠靠坐在床头,乌黑秀发披在肩上,声音略显无助, “宋行舟, 我好像知道当年救我们的霍先生是谁了。”
“是谁。”
宋行舟并不意外的样子,打了个洋洋洒洒的哈欠, “周隐?”
陆北柠揪着背角的手指僵住, “你怎么知道?”
宋行舟说, “猜的,之前看着眼熟。”
陆北柠没懂。
宋行舟解释,“我跟你说过的,那天车祸,我看到一个男人先把你抱出去,后来时间太长, 我想不起那人长什么样, 直到在咖啡厅看到周隐,才慢慢想起来。”
他提醒, “你忘了么,我当时还跟你说我看他眼熟。”
陆北柠垂下眼。
柔肠百转的情绪从心尖细细密密地滚过。
宋行舟又说,“后来我在小年那天还碰到过他一次, 他把你送到小区门口,我特意过去,问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陆北柠眼睫轻颤,“他怎么说。”
“他说我记错了,”宋行舟无奈地笑,“反正就是不承认,一副和我不熟的样子。”
顿了顿,他问,“你怎么发现是他的?”
陆北柠慢慢吸气,把助理那事跟他复述一遍,又额外加了个新发现,“我在他那无意看到一个打火机,跟我送给霍先生的一模一样,就连底部刻字的开头字母都一样。”
她当时给霍先生选的是一句英文的“专属霍先生”,翻译过来就是——excsive to rh。
当时她心思都在别处,自然没想那么多,但现在回忆起来,简直处处是漏洞,特别是周隐那会儿的反应,就像生怕她发现什么。
“为什么。”
陆北柠不能理解,“如果是他,他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宋行舟像个无论何时都儒雅的智者,提点她,“虽然我很想帮你剖析,但我觉得你还是问他比较好。”
就像他们之间,总应该进行一场彻底的彼此剖白,陆北柠的心结在那。
“总不能一直摔在原地不起来吧,柠柠。”
“如果还爱他,就去痛痛快快去爱,如果不爱
<,就把这口气撒出来,然后继续过你原本的精彩人生。”
“无论如何都好比这样不清不楚的好,你觉得呢?”
宋行舟的话,就像黑夜里指引方向的明灯,总能三句两句,让陆北柠心悦诚服地接纳。
电话挂断,她长舒一口气,总算能暂时抛却负担,安心躺下。
可一闭上眼,就又是周隐那张脸。
年少时初遇的他,两人确认关系时的他,分手时的他,最后是把她抵在书房桌沿上的他。
男人俊美的面容笑得好整以暇,又不可捉摸,在梦里回答她的所有不解,“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爱你。”
梦里和梦外的陆北柠心神融为一体,湿润的液体顺着眼尾一点点晕在枕头上。
软唇如呓语般呢喃出两个字。
混蛋。
……
签售会在第二天上午九点。
帝都市中心最大的书店人满为患,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为了一堵六个木丁的真容,据编辑说,还有一些小媒体的记者,长柄短炮的,看起来还挺有星味儿。
陆北柠上台的时候,全场欢呼,气氛顶到最高潮,毕竟大家都没想过,能创作出那样精绝怪诞,世界观宏大的漫画家,居然是个如此甜美的妹子。
很多男性粉丝集体嗨了,女生也不停拿着手机拍照,然后发到微博超话上去。
第一场签售会刚过,【六个木丁】就上了微博热搜。
然而比微博还热闹的,是盛海公司群。
最先发现陆北柠就是【六个木丁】的人是已经在至上科技上班的游弋,他因为项目进度问题,不能去现场签售,就一直关注微博,结果发现,他一直非常非常喜欢的漫画家,居然就是他之前暗恋过的人。
冲击力实在太大,他一时没忍住在群里和其他人说了,再然后,李颖那个大嘴巴就在公司群里传开。
平时气氛就没那么严谨工作群疯狂刷屏,大家一边震惊一边大呼不懂,为什么陆北柠这么厉害还要过来上班。
就连一直在背后泛酸的林秋可也傻了眼。
周隐知道这事时,刚把邝静母女俩从机场接到身边,连带着助理,一起在北浔当地最顶尖的日料店吃午饭。
短短一个多月没见,小毛孩儿长高了不少,依偎在周隐身边,高高兴兴地玩着新买来的芭比娃娃。
“这孩子见你比见我可亲多了,”邝静倒了杯清酒,又突然问起,“
<对了,你喜欢的那姑娘呢,怎么没带来看看?”
周隐一手搂着孩子,一手翻看着手机,“她有事。”
群里发了好多张陆北柠在签售会现场的照片,她一身收腰气质连衣裙,卷曲的长发披在肩头,比起平时的甜美,多了份随意和知性。
后面还要很多照片是粉丝上去送礼物握手合照的,陆北柠头身比优越得堪比明星,无论怎么拍,都如皎皎明月般纯洁漂亮。
引得那群公司宅男都开始异想天开,说早知道柠崽这么厉害就厚脸皮追了。
结果话刚出口没几秒,就被踢出群。
众人看到操作人的标志,登时安静下来。
周隐踢完人,把手机放下,眉心不自觉地蹙着,语气淡淡不悦对一旁的助理吩咐,“去订束花,送去她下午的签售会。”
邝静小酌清酒,眼睛滴溜滴溜地转。
助理应下,又补充,“那以谁的名义呢?”
周隐稍作思忖,“霍先生吧。”
助理点头,拉开门出去。
邝静好奇地眨着眼,问他霍先生是谁,周隐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扯唇叹了口气,“追姑娘的套路之一。”
那笑容几分无奈沉柔,倒是邝静从未见过的清风荷月。
一旁的小丫头抢先开口,“小舅舅,你要娶老婆了吗?”
周隐胸腔闷出一声轻笑,像那么回事地回答,“嗯,小舅舅还在努力。”
小丫头一听五官都皱在一起,“不行不行,小舅舅不能娶老婆!”
邝静见她又不听话,把小人儿从周隐怀里抱回来,“小舅舅怎么就不能娶老婆了。”
小丫头哭唧唧的,“小舅舅有了老婆以后就会有小baby,这样以后就不会疼奕奕了。”
一番天真无邪的话逗得两个大人畅怀地笑。
等一桌子料理上全,正式开吃,邝静才好不容易地从周隐那要来陆北柠的照片。
确切的说,是一整个电子相册,里面存放着这六年与陆北柠所有相关的照片,有的是她的自拍,有的是她的合照,剩下的就是一些她微博上发的生活点滴。
邝静连啧两声,指责他这番“下作”行为,痴狂得跟粉丝似的,一边又由衷夸赞,“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漂亮胚子,也难怪你拒了老爷子联姻的提议。”
周隐姿态端雅,浅啄一口茶。
邝静把手机还他,哼了声,“不过就算你要联姻,选
<谁也不是他说了算,当初要不是我,邝氏可挖不倒你这个宝贝,至上也不可能是现在的至上。”
周隐横她一眼。
邝静笑得花枝乱颤,“不联姻,逗你呢。”
说着她顽皮地推了下周隐的胳膊,“反正你将来结婚,我可以是要坐你父母位置吃酒的。”
周隐扯了下嘴角,嗤笑,“那也得能有那一天。”
邝静翻了个白眼,“这么没自信,不像你啊周隐。”
“……”
“而且话说回来,你要是真追不到,这辈子还真打算耍光棍啊。”
周隐杯盏落桌,磕得清脆,话也说得利落豪迈,“那就耍。”
邝静听了直摇头,“还真和我姑姑一样死脑筋,服了你了。”
午饭吃完已经接近下午三点。
小朋友吵着闹着要出去玩,周隐就让助理订了几张北浔新开的某个乐园的票。
七八岁的小朋友正是闹人的时候,偏偏她还特别依赖周隐,导致他这下午一刻都不得闲。
等到了晚上六七点,小孩子还没怎么样,大人就已经累了乏了。
邝静哪当过这么认真的妈,一边摇头摆手,说不行不行,我要找个地方吃饭。
三人随便找了个餐厅坐下。
这奕奕小朋友也是个皮的,趁着周隐点套餐的时候,一个没注意,把他手机扔到餐厅的喷水池里,泡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告诉他。
周隐还没发火呢,邝静先急了,“你能不能消停点啊邝奕,早知道你这么闹腾我都不带你出来。”
小朋友委屈巴巴地掉眼泪。
跟谁计较也不能跟小孩子计较。
周隐一脸无奈地把手机捞回来,左右看了看,确定开不了机后,倒也没怎么生气。
邝静把他看得透透的,“不然你用我的手机给她打个电话?”
周隐倒是记得陆北柠号码,只是想着这会儿她可能在忙,而且他上午发过去的信息,陆北柠本就没回。
本身也堵着一口不痛快,周隐把手机放到一边,淡凝着眉说,“没事,等回去再说。”
邝静喝着红酒吃着牛排,优雅地打趣,“那还是早点回去吧,万一这姑娘今天忽然主动找你找不到,这罪责我可担不起。”
周隐自嘲地笑,显然不把这话当真。
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找陆北柠十次,才能换来她找自己一次。
< 不过想是这么想。
周隐也还是觉得应当早点回去换手机,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一吃完饭,三人就驱车前往他在盛世豪庭的那套新房子,下车的时候,奕奕小朋友困得不行,周隐就替邝静把孩子抱着,另一只手则拖着母女俩的说大行李箱。
邝静在后面抱着毛绒公仔,一边在电梯里打趣,说咱们三个倒像是一家三口。
说完这话,电梯门正好打开。
周隐一脸无语地勾着嘴角,还没来得及回怼“谁跟你一家三口”,就看到家门口那道让他根本想不到的身影。
豪华小区灯火通明的楼道里,陆北柠一身驼色呢大衣黑靴,手捧一束粉色郁金香鲜花,背靠周隐家门口的墙壁,百无聊赖地坐在白色行李箱上。
原本只是茫然发着呆,直到电梯传来叮的一声,她回过神,眼神刚刚亮起,就听到邝静那句话的后几个字——“一家三口”。
再一抬头,就对上周隐那张笑意还没完全敛去的俊脸。
似乎完全没想过陆北柠会在这个时间,来到他家门口等他,周隐面色当即凝滞住,转变成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属于他的闪烁慌乱。
嗓子眼里的话还没说出口,趴在他肩膀上的奕奕就醒了。
小朋友睡眼朦胧,搂着周隐的脖子,用防备的眼神看向陆北柠。
后面的邝静跟着出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看到几米远的姑娘红着眼眶,拖着箱子转身气哄哄地朝安全通道走去。
周隐心口仿佛滚过热砂,登时把奕奕放下来交给邝静,不管不顾地跟上去。
邝静哎一声。
后面那句“怎么回事”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陆北柠的眼泪也在这一瞬间没有崩住掉下来,偏偏她行李箱又笨又蠢,没走几步,就卡在拐弯的楼梯扶手上。
趁着这几秒空档,周隐追上来,一只手掌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细瘦的胳膊,将她钳制在原地。
卷带着往事回忆的酸涩感成千倍地往上涌,陆北柠恼怒值达到顶点,把手里那一大束郁金香狠狠朝周隐身上甩。
绑带甩得松开,里面的花枝窜出来,在男人柔滑的皮肤上划出浅浅的口。
周隐偏像不知疼似的,双手牢牢困住陆北柠,生怕她重心不稳摔倒。
那一大束花彻底七零八落,陆北柠眼妆也晕花了几分。
周隐被她哭得心脏直疼,只能把她抵在墙上,用尽
<量冷静理智的口吻,哑声急切告诉她,女人是他表姐,小朋友是侄女,事情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可眼泪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即便知道是误会,心中那生生被牵扯起来的委屈情感,也还是清晰如昨。
陆北柠挣扎不过,垂着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声音也染着颤,“分手的时候也是这样……周隐,你这辈子到底要折磨我几次你才开心。”
话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周隐这一刻如被锥心揉肺,恨不得剖开一颗真心给她证明,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好像也只有炙热而紧密的拥抱,能够在这一刻替他传递出那微不足道的分毫。
所幸陆北柠没有推开他。
她像受了惊又炸过毛的兔子在他怀里轻颤,眼泪也在胸襟上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渍。
周隐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次,大汗淋漓,无助又仓惶地紧搂着她,发哑的嗓音也软成不争气的稀烂,“对不起柠柠,我不该让手机关机,不该让你找不到我。”
“……”
“六年前也是我的错,我不该违背我们的诺言,不该自以为是地推开你。”
“……”
“都是我的错。”
“……”
“是我让你受委屈。”
一声又一声发自内心的抚慰,像是一针又一针的镇定剂,将陆北柠近乎暴走的情绪拉回来。
她把周隐昂贵的衬衫揪得不成样子,跟着垫着脚,在他喉结之下,狠狠咬了一口。
周隐长眸闭合,发出轻微压抑的闷哼。
本以为她会咬得比上次还深,哪知不过三秒,陆北柠就停下来,眼睫湿漉漉地看着他,“疼么,霍先生。”
什么叫新账旧账一起算。
周隐垂眸看了她两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北柠狠狠推开。
陆北柠重新拖起箱子,抬手抹了把眼泪,对他凶巴巴地说,“周隐,我跟你没戏!”
说完也不管男人什么表情,再度拖起箱子,笨拙地往下走。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发了狠,也报复了他,心里却还是难受,难受到边走边哭。
就这么一直下到一楼。
陆北柠眼前更模糊了。
她分不清自己的难受是到底因被欺骗的委屈,还是因为她说了那句无脑狠话后,周隐没有追来。
甚至
<在这一刻,她脑中只有一个害怕的想法,那就是她好像和周隐真的完了。
真的真的完了。
这个想法产生不过几秒,一楼电梯突然叮一声打开。
陆北柠睁着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看到心心念念的男人,长腿阔步,雷厉风行地走到自己跟前,一只手抢过她的行李箱,严丝合缝地挡住她的去路。
好像一瞬间。
往下跌落的心又被某根绳索拽了回来。
也像是一场闹剧结束,彼此都到了情绪冷却的时间。
陆北柠略微仰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周隐眼底不复清透,遍布着红血丝,眼眶也是史无前例地红着,牢牢盯着她。
另一只凉到完全没有温度的手,攀附上她的手腕,轻而颤地摩挲着,抛下一切自尊般祈求,“不没戏行不行?”
话音落下的一瞬。
陆北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那股跃然而上驱力,往前一步,像是六年前,在那个破旧便利店惊鸿一瞥的初见般,莽撞地抱住周隐。
而她怀里,如当年一样温热柔韧的躯体,依旧猝不及防地僵住。
不同的是。
这次的拥抱是双向奔赴。
也是念念回响后的爱意滚烫。
周隐下巴抵在陆北柠暖绒绒的发,“柠柠,我不想和你没戏。”
回应他的,是陆北柠释放所有委屈后,袒露真心的眼泪,和湿哑的嗓音——
“周隐,我累了,也折腾够了。”
“我们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