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审问
“哗啦——”
一桶冷水自头顶倾倒落下。
水流顺着发丝往下流。
在深秋的晚上, 陈良迷迷糊糊间骤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他猛地睁开了眼。
李大成本可以掐陈良的穴位叫醒他,但他对这个土匪实在恨之入骨,不愿意简简单单便宜了陈良。
陈良双手被绑在一起, 吊在树上, 脚尖不着地。
这是刘二舅出的主意,月余前, 土匪就是这样绑了他, 敲诈了赎金。
李叔河用火把一照, 幸灾乐祸道:“呦,你醒了啊!怎么样, 绳子吊的舒服吗?要不我给你松松?”
陈良冷眼看着李叔河, 一言不发,在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叔河见陈良不说话,觉得没意思, 于是喊道:“爹,这个土匪醒了!”
听到土匪醒了,不止是李大成,连鱼娘和二牛都好奇地围过来了。
二丫和三牛也想过来, 却被大人们拦着了,担心他们还太小, 被冲撞了。
李大成走到陈良面前, 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起初, 他以为这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灾民, 并未有太多防备, 若非鱼娘不经意间说了一句话, 他起了疑心,也不会这么快就发现了他的破绽。
李大成问道:“你们为何会盯上了我们?”
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陈良垂下头,没有回答李大成,却问了另一个问题,“我的那些兄弟们呢?”
李大成:“我能完完整整站在你面前,你说那些人都去哪了?”
陈良沉默了许久。
他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我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瞎了眼。这次是我小瞧你们俩,是生是死,全由你们发落。”
陈良头一横,眼闭紧,看样子是不打算说什么了。
李大成见陈良颇有些油盐不进,背手走了几步,顿住,又道:“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吗?”
陈良闻言兴致缺缺,“不外乎是我技不如人,不小心被你发现了马脚。”
李大成微微一笑,“确实如此,只是你一定想不到,发现你有问题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孙女。”
陈良瞪大眼睛,直勾勾看着鱼娘,仿佛要把鱼娘身上给烧个洞。
李仲海把鱼娘护在身后,不甘示弱瞪着陈良。
陈良咧嘴,洁白的牙齿上都是血迹,看起来像恶鬼一般。
二牛打了个寒颤,他感觉自己要做噩梦了。
鱼娘从李仲海身后挤出个小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陈良,反正这人已经被逮住了,再可怕也不过是纸糊的老虎。
陈良想到鱼娘在他面前被吓坏的模样,原来那个时候已经在设套了。
陈良道:“没想到我居然栽在了一个小娃娃手上。你是怎么发现的?”
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鱼娘身上。
李仲海伸手摸了摸鱼娘的头,给她撑腰,“别怕,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
鱼娘小声说,“你的牙太白了,路上的灾民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
灾民在外逃荒饥餐露宿,能活下去就不错了,哪有人会这么注意个人的整洁。
很多灾民一露嘴,都是满口的大黄牙,即使有些人牙齿白一些,也不会如陈良这般夸张,陈良这样的,一看就和平时的细心养护分不开。
除了牙齿,陈良虽然穿的破破烂烂,身上却没有任何味道。
鱼娘有时走在灾民身边,总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酸臭味。
幸好李家人和刘家人比一般灾民条件好太多,找到地方歇脚后都会洗漱一番,不然鱼娘怀疑自己即使不被饿死的,也要活生生被熏死。
陈良愣了一瞬,他想过很多答案,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葬送了兄弟们的性命。
陈良说:“所以我刚和你们套近乎,你们就已经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哈哈哈哈哈,我败得不怨,你们杀了我吧,让我去给兄弟们赔罪。”
陈良听闻事情的真相原来如此简单,内心生出一股荒谬之感,一时之间万念俱灰。
李大成道:“你知道了原因,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我问你,你们究竟为什么盯上了我们。”
陈良抬头,用阴鸷的眼光扫过每一个人,而后狡黠一笑,“自然是你们之中有叛徒和我们里应外合。”
李大成皱眉,没想到都到这个地步了,这个土匪还这么嘴硬。
“叔河,打断他的腿。”
李叔河早看陈良不顺眼了,闻言拿着锄头的把,狠狠往陈良身上一敲。
陈良惨叫一声,疼的身子在空中晃了几下。
李仲海想到鱼娘还在,呵斥道:“别在这里乱看了,回去找你奶奶。”
“哦。”
鱼娘乖乖听话,说实在,血腥的场景她确实有点接受不了。
不过没想到爷爷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是个狠人呐。
鱼娘和二牛乖乖去找刘氏他们,陈氏在哄三牛睡觉,小孩子身子骨弱,奔波了大半夜,不睡觉怎么行。
看到鱼娘过来,原本装睡的三牛瞬间睁开了眼,“大姐,你去干什么了?”
陈氏拍了三牛一下,“还不睡,非要作死啊你,真是个冤家。”
经历这一夜的刺激,陈氏的心里还是慌乱的,有一股子闷气憋在胸口,非要发泄出来不可。
可对着自己的小儿女,她实在说不出责备的话。
此时离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晚上赶路不安全,提心吊胆了大半夜,每个人都精疲力尽,于是刘氏让大家再去睡一会儿。
等到三牛和鱼娘都睡着后,陈氏坐在他们俩身边,一合上眼,眼前都是打打杀杀的场面,要么是鱼娘和三牛躺在血泊中,要么是李仲海被掉了头。
她实在睡不着,只能坐着看鱼娘和三牛安稳熟睡,这样心里才踏实几分。
等到天快亮了,李仲海才沾着晨露从林子里面出来。
陈氏赶紧迎上去,担忧地问道:“怎么样了,他都说了吗?”
李仲海点头,“都说了,一开始死鸭子嘴硬,后来打了几棍子,就什么都说了。”
陈氏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咱们怎么会被盯上呢?”
李仲海叹口气,“爹不是给了刘三叔公他们二十两银子嘛,有人心里不平,觉得咱们给的少了,在回去的路上说了几句牢骚话,正好被路过的土匪听到了,于是土匪就摸过来了。”
陈氏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原因,闻言心里居然生出一股荒诞之感。
就因为几个人嘴碎,他们就要平白遭受一场无妄之灾,若非鱼娘眼尖,看出了不对,这会子说不定他们一家已经身首异处了。
想到鱼娘和三牛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的地上,陈氏就忍不住掉眼泪,她咬牙切齿道:“他们,他们怎么这么可恨,这群王八蛋,亏咱们还给他们银子,早知道这钱扔了喂狗都不给他们。”
李仲海从行李包裹里面找了一件干净的衣服,麻利地换上,身上的衣服沾了血,不能被人看见了。
他扶住陈氏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咱们一家不是平平安安的吗?”
陈氏伏在他肩膀上小声抽泣,“我的鱼娘和三牛还这么小,他们能这么狠心?”
这话也不知说的是土匪还是下河镇的人。
李仲海拍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有个更让人惊讶的,咱们不是在驿站发现了一箱金银财宝吗?这东西就是这群土匪的。”
陈氏惊讶地抬起头,“怎么会是这群土匪的?”
李仲海道:“这群土匪原先跟着另一个土匪头子混,后来他们之中有叛徒偷了土匪头子的金银,混不下去了,这才出来自立门户。叛徒就是咱们在驿站见到的人。”
李仲海不禁感叹,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群土匪也是倒霉,先是钱财被他们意外之中得到了,后来入不敷出,想干一票大的,没想到又遇上了他们,这下连性命都给葬送了。
不过李仲海对他们没有一丝同情,这样的下场,都是土匪自己贪心造成的。
李大成和刘大舅刘二舅自从知道了这个答案,便一言不发,剩下的人都回去了,他们三个还在林子里。
刘大舅抱头蹲在地上,刘二舅一动不动,沉默地像一座石像。
李大成捡起根树枝,在地上漫无目的地乱划,终于,他打破了沉默。
“大哥二哥,咱们赶紧回去吧,别让他们都等急了。”
刘大舅哑声道:“我没想到居然是镇上的人引来了土匪。”
李大成说:“大哥,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有好人,自然也有坏人,咱们下河镇老老少少,难免会有些卑劣之人,往好处想,至少不是刘三叔公出卖了我们。”
刘二舅走过来扶起刘大舅,“走吧大哥,天快亮了,咱们要赶紧离开了。”
红日初升,自东边喷薄而出,此时离林子已经有一段距离了,鱼娘坐在板车上,眯眼打了个哈欠,好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