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马灯不语
忽然，冰凉的唇停在半空，不再落下。
沐莹雪抬头，却见霍重山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留在上面。
“怎么了？”
她满脸疑惑，霍重山的心却早已崩塌。
“为何？”
沐莹雪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仿佛快要碎了。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霍重山手下用力，将她放置一旁，侧过身沉默不语。
沐莹雪愣神，低头却见到他将手紧握成拳头，下颌鼓起，竟是咬牙切齿，强忍心中不快。
她用手摸摸脖子，似乎有一块凸起，有些不明所以，但看着霍重山的神情，心里猜了个大概。
还说是帮她，分明是来害她。
想起祁唯安方才朝着她的脖子吹气，就知道一定是他搞的鬼。
“什么时候的事？”
霍重山语气冰冷，回过头看着她，眸中的光影似是利剑，寸寸刮骨。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你不敬？去紫月楼那日，他跟你说了什么？”
沐莹雪晃神，重生之后，她也只去过两次紫月楼，他说的并非指今日，那便是第一次带春兰跑出去那一日了。
原来从一开始，他便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
“将军真是好深的心思，一面说着一切都由我，一面又对我疑心至此，你在害怕什么？”
这要在从前，沐莹雪一定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痛斥霍重山伤了她的心。
可如今不同了，她惊讶于霍重山竟能不留一丝破绽，将她蒙在鼓里，让她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可随意操控他。
但事实上，他从来都没变，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还是那个可为一己之私，将她的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他做这一切，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害怕沐莹雪会知道真相，知道沐家一事，皆由他所起。
“我怕什么？我无非是担心你会想不开，害怕你会不小心丢了性命。”
皇城的局势并非她想象中那么安稳，兵乱刚过，所有势力都在暗流涌动。
他得到新帝的提拔，年仅二十多岁，军功不足，后又无家族势力撑腰，独坐高位，手握重兵，谁人能甘心臣服。
城中人人都知道沐莹雪是他心尖儿上的人，但凡有人打他的主意，必然绕不开沐莹雪。
那日他虽不在府中，却也让人紧跟其后，就怕她出事，却没想到会被她如此误会。
除了家人，沐莹雪就是他的全部。
看见她被病痛折磨，恨不得以身代之。
见到她被母亲刁难，心里更是比她自己还难受。
为了给她寻药，他还要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强作欢笑，处处留心，可最后，却还是因为她的出现，前功尽弃。
“将军可以和别的女人走得那样近，我为什么就不能跟故人多说几句话？”
“我待她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并非真心相付。”
“我对祁公子也是以礼相待，从不涉及儿女私情。”
“那你脖子上的印记怎么回事？”
沐莹雪哑然，这真解释不清楚了。
或许，也不需要什么解释。
就这样吧。
“信不信由你。”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忧心的了。
“将军若是看不惯我，尽可跟大娘子恩爱缠绵，我定不会多说一句话。”
霍重山双目圆瞪，显然是被惊到了。
“你说什么？”
“说到底，我也不过是将军一时心慈，被收留在家的孤魂，沈琉璃才是你的妻子。
将军待我好，我一直都感恩，可我······”
“别说了。”
霍重山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又化成怒意，伸手钳住她的双臂，倾身压过来，将她逼到角落里。
“我求你，别说了。”
他的眼神太过复杂，沐莹雪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读不懂眼前的人。
“霍重山，你为何要说谎？”
他明明是因为愧疚，才想尽办法将她留在身边，如此这般，竟装得像个情深意重的痴情人。
真是可笑。
“你明明······”
话还没说完，冰冷的唇落下，她无处可逃。
霍重山双手环住她的身子，无论怎么挣扎，终究难以摆脱被上下其手的命运。
忽然，她脑海中闪过柔甲的身影。
在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定之前，她不能再让自己孩子也跟着受苦。
“柔甲，再等等娘，等娘安定下来，一定会再见你，但不是现在。”
心念一动，她立马有了主意。
“将军。”
她握住男人的手臂，颤抖着声音。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霍重山一怔，回过神来，担心地看着。
趁着这个功夫，沐莹雪一把扯开头上的帷帽。
在马灯的照映下，霍重山惊恐又嫌恶的表情落入她的眼眸。
果然啊，他当真是怕了。
面容上的伤还没好全，因为没有用药，脓肿的血泡一点点破开，然后再结痂。
此时看去，粘稠的血水糊了一脸，任凭谁见了，都该吓得口不择言才对。
她动了一下，等着霍重山放手。
可再抬眼，她竟见到他眼里含着泪，颤抖着声音说：
“是不是很疼？”
沐莹雪瞬间僵在原地，感觉心都要碎了。
就像是冬日里被人从头到脚灌了一桶水，有种刺骨的凉。
不，不可以。
只一瞬，她立马清醒过来。
她温柔地点点头，乞求地望着他。
霍重山果然心软，放了手，将她小心揽入怀中。
“我一定能治好你身上的恶疾，有我在，一定会没事的。”
霍重山总觉得沐莹雪这几日对自己冷落不少，方才见到祁唯安那样，差点就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女子最重视容貌，她一定是因为自己面容丑陋，才会心生悲凄之感。
又因他这几日跟沈琉璃走得近了些，才会故意说那些气话。
想起她从沐家出事以后，性情都变了不少，心里顿时心疼不已。
“方才咱们都在气头上，我不该跟你说那些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沐莹雪无声地点点头，如鲠在喉。
他何曾说过什么伤人的话。
“将军？”
“叫我名字吧。”
“重，重山。”
“嗯。”
霍重山宠溺地扬起嘴角，一脸幸福的模样。
“以后，我不会再跟你吵了，很不开心。”
沐莹雪软糯糯地说着话，眼角的泪珠无声滚落，没有人知道。
“以后，我也不会再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