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省里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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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里的调研通知和调研组同步抵达。通知的内容是付院长口头传达的,内容包括是民间验方的收集与中医师承等。付院口头传达这些内容时显得有点焦虑,有点迷惘,还有点不以为然。他传达的这些内容,等于没传达,因为不需要我们具体做什么。
县里在路口接上调研组后,直接去了两个调研点。一个是关山的药材种植区,去年春天,我一个人开着车乱转时,到过那一带。那里种着大片的大黄,大片的丹参,小片的独活,小片的附子等。我一个人在药田间坐了很久,大地宁静,万物生长,觉得弥漫着药材香的天地格外清爽明净。
可现在有什么可看的呢?节令虽已是春天,关山上的积雪尚未消融,田野上还是黄白相间,黄的是枯草、庄稼茬,当然还有被取走药材根茎后遗弃的叶蔓。
第二个调研点是一家中药材加工厂。工厂建在河边,我回葛家峡的路隔着两条路,一条河。那厂房是那样高大,醒目,我的视力又极其优良,经常远远地瞭望几眼,远远地感受来自那些高大厂房的巍峨和气派。
对于药材的大面积人工种植和机器加工,我几乎没什么个人感受可言。若实在要说一点感受的话,那就是陌生。祖祖辈辈遗传给我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这些。“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我感到亲切的是这样的情景。
当然,现在的药材大部分靠人工种植,野生的也有,但是太少。
调研组在这两个看似并没什么可值得调查研究的地方,待的时间还是很长,长到我以为他们会去掉或延迟来中医馆时,他们在夜色中匆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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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天气,夜晚来得很麻利,才刚刚七点半,天已完全黑了。医院住院大楼灯火通明,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白天人来人往的热闹繁杂。两辆中巴在一辆越野车的引导下,直接开到了医院综合楼前。付院长一看,立马率领等候在门口的我们一众正副院长、大小主任、抱着一沓册页的干事小武,小跑着到了综合楼下。
“现在开始汇报?”付院长问局长。
“开始汇报吗?”局长悄声问县长。
“行,简短点,说重点。哦,先把院长给专家介绍一下吧!”县长点点头,眼睛在人群中一边搜索,一边说。
“噢!”县长话音未落,局长一个转身,就带着几位院长到了专家跟前。
“祁院长,这是县中医院付院长,这是王院长,这是……”路灯下的人脸都看起来差不多,谁也看不清握了谁的手。
握完了手,付院长拿起话筒,用有些激动的声音说:“尊敬的祁院长,各位专家教授,各位领导,我们中医医院建于……”
院长果然好记性,他一口气把医院的简介就背诵了一半,要说,这简介我也基本能背下来了。这当然归功于那次拍摄电视宣传片。
“好,很好!这个材料里都有,付院长,我们直接去看中医馆吧!”县长很委婉地打断了院长的汇报,走到综合楼门厅的队伍都停了下来,转身往外走,又走到路灯和楼上散射着来的朦胧灯光中。
“葛馆长!葛根!葛根!开始!”付院长低低的、紧张地声音传来。我装作没听见,加紧步子,朝中医馆走。我能感觉到这些高龄专家们的疲倦,他们已经叫停了付院长的汇报,肯定不想接着听汇报了。而付院长的审核过的汇报材料,风格和付院长汇报的全院情况汇报完全一致。
“刚才汇报的是付院长?”身后又传来一声问话,标准熟练的普通话,专家无疑。
“是,是我们中医院的付院长!”县长答。
“正院长呢?是不是姓葛?叫葛根的那位?”普通话继续问。
“啊!正院长就是付院长!正院长姓付,叫付子兴!”局长急急补充。
“哈哈哈……”一阵哄笑。
“那那位叫葛根是什么?”似乎是另一个普通话在问。
“葛根,是我们中医馆的馆长!中医馆是中医院下设的,去年建成,发展迅速!”县长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赶紧回答。
“噢!这就对了嘛,这就对上了嘛!”两个普通话一唱一和,“那就叫葛根,葛馆长来给我们说说,说说中医馆的情况!”
我一边趁着夜色急急向中医馆疾行,一边听着身后的谈话,等听到让我汇报的这个命令时,刚好走进中医院门厅的灯光里。
一只话筒似乎从天而降,恰到好处地塞进我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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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祁院长、各位专家、各位领导,中医馆有八个治疗室,开展三十六项中医理疗……其中,既有按摩、推拿、针灸、火疗、熏蒸等这些传统的医疗手段,也有电疗、磁疗等这些把现代物理原理的、现代设备和中医传统技艺相结合的治疗手法。”我抛开备好的稿子,简明扼要,加紧步伐,把他们引向治疗室。
“这是我们的推拿按摩室,这个室原来设在我们中医骨科,负责这里的两名医师都是中医大学针灸推拿系的,在治疗脱臼、错位、骨裂等方面都各自有一手……”
我极力推介着同事的以及八大室,听起来好像这小小的中医馆聚集了天下名医似的。心知有点溢美,但还是按着这个风格一路说了下去。
喘息的空子,我偷偷瞄了几眼专家,看他们脸上有的挂着疲惫的微笑,有的用怀疑的目光东瞅西瞅,还有个用迷惑的目光看着我。和我的目光一对接,他立马就开口了:“你叫葛根?”
“嗯,我一直姓葛。”我吃惊地停止临场发挥的介绍,把话筒从嘴边拿开,回答他。
“你真的会治病?”
“……”我不知怎么回答他,吃惊地瞪大了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