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腊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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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拉着满满一后备箱的年货回到葛家峡时，天已擦黑，路面上、屋顶上，到处一片雪白。腊月底连着下了两场大雪，下第一场大雪时，我和甘草深居简出，除了每天下午去林芳的病房一趟外，就窝在我们的小公寓里钻研药典，还真没怎么注意下雪这回事。

    “这雪真美！”甘草伸出双臂，任飘飘洒洒的雪花落到脸上。

    雪花美是美，可是在有些人眼里，可是可怕的。我蓦的想起林芳一家，不知他们回去的路上雪厚不厚？滑不滑？这些话差点冲口而出。咦，怎么还惦记上了？我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是，自打病人痊愈出院的那刻，就把这个病人的一切信息删除干净，不让他们影响和妨碍后者的治疗。我赶紧也把目光投向无垠的、浅灰色的天空。

    “咦，这雪真难得！”我猛的又想起更重要的一件事，也顾不得收拾后备箱，快步朝家里跑去。

    “咋啦？葛大公子！抱东西！”甘草在身后猛喊。

    “收雪！收腊雪！取家当！”我头也不回答道。

    《红楼梦》被称为百科全书，药膳、药茶等自然也多有介绍。其中有宝玉在腊月的雪天，去妙玉那里要腊梅花的事。后来又写到宝玉黛玉几人去妙玉处品茶：

    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浮无比，赏赞不绝……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黛玉知他天性怪僻，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过茶，便约着宝钗走了出来。

    妙玉骂冰雪聪明的绛珠仙子黛玉为”俗人“，可见妙玉道行之高，最起码在茶道上至高无朋。黛玉品尝不出人家给她喝的是藏了五年的腊梅上的雪花水，我自然也尝不出。实话实说，我都没喝过雪水煮的茶。但是关于腊雪的妙用，我从小就享受着。

    最简单常用的，是每到腊月下了雪，我奶奶就拉着我的手，用雪猛搓，直搓得双手通红，发热。因为这年年的一顿或几顿猛搓，我这个山里儿子娃，虽然从没用过护手霜，也从不戴手套，却从来没生过冻疮。我奶奶每年冬天都要收集几罐雪，藏在窖里，那可是难得的好药水。

    2

    “咦，草儿呢？”我妈从厨房窗口看见我，竟然不是喜欢。

    我伸出指头指指身后，意思甘草还在门外。

    “咋还不赶紧进来，你们屋的炉子我从早晨就给架上了，屋里暖和，赶紧进屋！”我妈说。

    “妈，我要盛雪，给我找些家当。”我打量着厨房，还真找不到一件合适的家具。

    “两坛还不够？”我妈问，“前几天下雪，我和你爸到山后的松林里去收了两大坛，窖了。”我妈说。

    “咦，我还以为就我奶奶晓得用雪水呢。”我由衷感叹道。

    我妈瞪了我一眼，继续埋头忙活。我从门外就闻出来了，她老人家正在蒸包子。我想了想，拿了一卷保鲜袋，铺在远离房屋的崖边。我做这些的时候，甘草也过来了，抱着两只陶罐来，压在保鲜袋的两端。

    “这罐子好，你哪来的？”我羡慕地问。

    “妈给的呀！家里应该很多，我记得你给我送的那做面膜的药泥，就装这样的罐罐儿。”甘草说。

    “噢，噢！明白了！”我说。

    “明白啥？”甘草问。

    “这罐子传女不传男，传媳不传子啊！”我酸溜溜答道。

    对于葛先生张同志收集的松上雪，我自然也是羡慕不已。并且松林就在我家屋后的山坡上，明天或后天还来得及收。松枝本是一味药，性热，有祛风散寒通络的功效，对各种风湿引起的关节疼痛、走路迟缓、筋脉不活等症都有很好调理治疗作用，常用来泡松枝酒。而松枝上的雪水，对治疗皮炎效果更是奇佳。

    “唉！”甘草腾出一只手来，在我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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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雪，腊月收藏的雪融化的水。

    《本草纲目》里记载道：腊雪，味甘，冷，无毒。解一切毒，治天行时气温疫，小儿热痫狂啼，大人酒后暴热、黄疸，仍小温服之。&34;

    《医林纂要》：&34;腊雪，至阴之水，降热杀虫，清肺利水。&34;

    腊雪几乎称得上是隐逸修士们的标配。比如妙玉。若不收藏机关雪水，不“沐雪”几次，就称不得高人，称不起冰雪品格。腊雪装陶器或瓷器或玻璃器皿中，密封贮存，放阴凉处，数十年也不坏。腊雪能杀虫蝗，用以浸五谷种，则耐旱而不生虫，洒家具上，能驱苍蝇，腌藏水果和食品，可免蛀害。

    是不是凡雪都有这样的功效？当然不是，秋雪、春雪里面很容易混进虫卵，细菌等，容易变质，也少了极寒之气，不能入药。

    唯有腊雪能解一切毒。时气温疫、酒后暴热、小儿热狂，一碗腊雪可治。腊雪洗眼，能退眼红；煎茶煮粥，解热清肺；涂抹皮肤，清凉无痒。

    烧伤或烫伤，用雪水涂洗，痊愈迅速。

    茶经中把沏茶水分为三品：“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地慢流者上，其瀑涌湍漱勿食之，久食令人有颈疾。又多别流于山谷者，澄浸不泄，自火天至霜郊以前，或潜龙畜毒于其间，饮者可决之以流其恶，使新泉涓涓然酌之。其江水，取去人远者。井取汲多者。”后来的茶博士又补充道，山水中山泉为上品，那雪水是什么？天泉水！也就是极品中的极品。

    现代人不知有没有收集雪水煮茶的？总之我不会用雪水煮茶。一来是没那种闲情逸致，二来是茶道还远没到那个层次，即使用雪水煮了茶，大约也品尝不出。最重要的原因，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