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章 两张药膳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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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甘草喝着我爸送来的我妈熬好的药香扑鼻的羊肉汤，谈着坐诊时的趣事，我觉得已经达到了我最高人生理想。超过的，都是恩赐，需要格外感恩。啊，感恩葛先生张同志生我养我，至今还无微不至地疼爱我；感恩甘草以硕士之尊愿拜我为师，愿当我的女朋友，愿做我的妻子；感恩医院感恩患者……感恩世代传承的中医，感恩先祖……
“哎，咋啦？感动啦？这汤又不是我做的，是婆婆大人，咱亲爱的妈妈的爱心汤！”甘草低头美滋滋喝了几口汤，抬头看着我，用难得的、有点娇羞的语气说。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瞅着甘草想东想西，感恩来感恩去呢。
“噢，妈给你药膳方子了？我努力回忆中，看她老人家是否给我做过，嘿嘿！”我赶紧接上甘草刚才的话茬。
“肯定没给你做过！肯定！”甘草神秘而傲娇地说。
“你这么肯定？我看看！”我心里疑惑，“能看吧？”
“哈，这要认真考虑考虑！要不，你问问她老人家， 她说你能看我就给你看？”甘草这样说。
我心里越没底了，也对这两个古旧的方子越发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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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这人也真是，媳妇还没进门，就开始重女轻男。不错，我妈确实重女轻男。她就生了我和我姐两个娃，按我们农村的一般传统，那肯定要把儿子更宝贝些，可我妈偏偏偏心我姐，我姐说啥是啥。我姐上了初中不想上高中，我爸难得的动了怒，说打也要把她打到学校里去。我妈就护着，还说啥强扭的瓜不甜，逼到学校里去终究念不成书，不如早些出来学个手艺。
手艺不手艺的，我姐没在葛家峡多待一天，一奔子跟着同村的婶子去了南方，起初在流水线上钉纽扣，后来又学了机织毛衣的手艺，和一帮同乡单干，收入时好时不好。好的时候买各种稀奇古怪的礼物往回寄，不好的时候，就需要我爸妈给寄生活费。我妈煎熬了好些年，直到我姐找了对象，结了婚，日子也还过得去，这才断了叫我姐回来的念头。
回想起我妈和我姐相处的情形，我的头就有点大。人家母女俩在一起叽叽咕咕个没完，还不容我靠近，防贼似的。真像电视电影里后妈对待亲生子女和继子的态度。按理，我妈宠我姐，那我爸应该宠宠我，这样才平衡嘛。可我爸却声称他对我姐弟俩要一碗水端平，一样供给读书，一样供给吃穿，至于以后有没有出息，全看自己的努力。我爸这样说，相当于宣布我在家里完全没有靠山，完全不能和我妈我姐结成的妇女联盟相抗衡的资本。也许正因如此，我只好心无旁骛地沉浸在书本中，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
时过境迁，对于我妈表现出来的把未过门的儿媳比儿子重视，会不会在家里重演妇女联盟而孤立我，我稍一考虑，觉得这个可能几乎没有。再怎么着，我妈和甘草是铁定的婆媳关系。我就没见我妈和我奶奶有多亲密，要说爷爷奶奶还是捡了我妈并救她一命的再生父母。不管婆婆还是妈，我妈她可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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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发呆啦！想啥呢！逗你玩，给！”甘草把手机推到我眼前，“这个看不太清楚，要誊写到纸上。”
“我还在认真反思，嘿嘿！”我赶紧拿过甘草的手机。
果然，我妈发过来的只是两张古方的照片。 开方的纸张灰不灰黄不黄，皱皱巴巴，字倒写得一笔一划，只是折痕处的好几个字磨损严重，难以辨认。
“黄芪5钱、川芎5钱、杜仲、肉苁蓉……女，滋肾阳，这， 这是？”我心里一动，脸上一热，赶紧问甘草。
“是啥？我也还没仔细看呢。阿……啊，她老人家说这是家里传下来的方子，灵得很。就是不说灵到哪呢，嘿嘿，真有意思！恐怕是考问我的学问呢。” 甘草也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
“家传？不传我倒先传你！这是传媳不传儿子啊，哪家的家规！” 我装出一副忿忿的神情，又拿过甘草的手机，继续看下一张方子。一样的纸张，一样的字迹，几味中药也有一半是重合的，食材也一样，后面备注男用。
“果然，我妈这人啊，就这境界！嘿嘿。”我心下释然，抱歉地朝甘草笑笑，“反正没害处，你不嫌麻烦的话可以试试。总归是对身体好，其他的就别管了。”
“哼哼，你早知道这事吧，生男生女有秘方！这在前几十年可是千金不卖的金方子。我估摸着，老两口靠这个方子，可能把家底都攒下了！哎，你家有没有保险箱？”话一说透，甘草也是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
保险箱？还真有个。不过，那绝对不是电影里演的那种钢铸的密码箱。也不知是什么木头做成的，很沉，很结实，猛一看只是一个大木块，就像是山里以前常见的那种巨大的滚木简单加工后的方木墩。那样的木墩，好像山里人家每家都有大大小小的几个，有的当小饭桌，有的当板凳。我家的这个一直放在我家上房不起眼的角落里，爷爷奶奶住这屋子时上面放着爷爷的旱烟袋、石头镜等杂物。爷爷奶奶和小叔一家搬新院后，这个大木墩上就经常摆放着我爸出诊用的小药箱。就是那种黄牛皮的小药箱，那些年作为乡村医生身份的标志。
对对，说重点。那个看起来年深日久、与地面、与老房子融为一体的大木墩，不对，是保险箱，我只看见我爸打开过一次。那天，我爸把院门关了，把通往诊室的那扇门也仔细关了，进了上房，又把上房的门虚掩上，这才轻轻挪开大木墩上的东西，擦拭了上面的尘土，两手探到木墩的后面，摸索了半天，吭哧吭哧半天，又喊我搭把手，父子俩使出吃奶的劲儿一起向左推，又向右推，木墩上面的一层吱吱扭扭地移向一边，露出了里面的机关，原来里面被凿出了个一尺见方的小匣子，里面放着几本书和一些颜色发黄的纸张。到底是啥书，我一个字都没记下，只记得满鼻子的樟脑味混杂着别的什么药味。
“保险箱嘛，这个应该有，到底有没有，还得我妈说了算。”我心思一转，说了句很艺术的话。我算有些明白了，这个甘草，在工作中看起来简单单纯，表面看来是个货真价实的一根筋的书呆子，接触多了就会发现，人家远不是这么回事儿，傻傻笨笨地能大局在握。这样的媳妇加上我那说一不二的老妈，我以后要在这个家里保持应有的话语权，还得好好说话。
“两张方子，有异有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分男女，这分男女，是男女双方分开服用，还是男女双方共用一个方子，想生男就生男，想生女就生女？”甘草还在钻研方子，大声嘀咕着，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要和我探讨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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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生男生女有秘方，也就是生男有秘方，生女也有秘方，两张方子对得上。可生男生女是男女双方的事，男女双方的机能体质差异还是很大的，不可能用同一个方子，那就是说，男女双方各用一个方子，这就是两张方子。若是男女双方各用的，那这两张方子是生男用的还是生女用的？
我把这想法和甘草说了。甘草略一思考，说肯定是生男呀！你想想，难道还有专门调理生女儿的？也是，从古至今，不管是影视剧里皇上的妃子们机关算尽，还是b超室墙壁上张贴的“禁止非法鉴定胎儿性别”， 还不都是因为人们都喜欢我这个性别。哎，不对呀，也有我妈那样的奇葩，不重生男重生女！再联想到我奶奶一口气生了我爸弟兄四个，若不是捡了我妈这个女儿，奶奶会不会再生个女儿？
儿子是个顶门棍，女儿是棵摇钱树。也不知是我奶奶还是我妈念叨的，我可是听着这话长大的。总之，越想越觉得这两张方子的不确定性太大。我和甘草把那两张方子誊写到纸上，又从每味药的药性和用量，各种药之间的相克相生相辅相成作以推断，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两张方子有祛邪扶正，增强体质的作用。
但是，但是，作为两名从事医药卫生工作的现代青年，我们服用古方，在生男或生女中有所选择，肯定会成为我们一生的职业污点。以后面对孩子时，也肯定会良心不安：是我们没经过他或她的同意，决定了他或她的性别。若人家原本希望是另外一种性别呢？
甘草和我想法完全一致，决定弄个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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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同志好！最近为孩儿大婚辛苦了！需要孩儿怎样报答，直说就是！”给我妈打电话之前，我就认真打好了腹稿，话语间的起承转合，通话气氛的调节都做了预判，“你儿子就是这么一个孝顺又懂事的好儿郎嘛，还不是张同志你调教有方。哎，你给甘草的两张方子……真是咱家祖传秘方？我接诊了一对夫妻，就是急忙怀不上的，当时给开了些无关紧要的温补类的，就问这个方子能不能给他们试试？知道，知道，知道你不懂方子，方子是你给的嘛，请示过你了，我再问我爸。”
“你要是问方子的事就和你爸说，要是问能不能给别人用，就不用问你爸，不能给旁人用，只能你和甘草用。为啥？不为啥，这个就是不能给别人用，千万不能给别人用，啊？”听我妈的口气，她这次把我的话当话了，认真起来了。
这就有点奇怪。能给我和甘草用，那肯定就是好方子，有用的方子，既然有用，为啥不能给别人用？即使是祖传秘方，那也是用来治病的不是，又不是要把方子给同行的医生。
啊，难道是？我心里一动，立马想到了我妈这样做的一个可能，稍一斟酌，我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你不说我也知道为啥不能给别人用，这是张生女儿的方子，嘿嘿，对不对？”
“啊！啊！你胡说！我咋就想着着你头胎生个女儿？你当你妈昏头了？”我妈毫不迟疑地怼了过来。
难道是我猜错了？若不是这个原因，那会是什么原因？我继续试探：
“你这么做很正常嘛，我姐离家太远，你不就希望赶紧生个孙女儿，你再宠着啊，嘿嘿嘿，你一直偏心我姐，对这个我没意见，女娃娃么，娇惯些对着呢。”我大着胆子，赔着二十倍的笑脸说。虽然隔着六十里山路，但我相信电话那头的我妈看得到我笑得过分的脸。
“哼，你这个没良心的娃，还说我偏心你姐！我偏心你姐，咋没供给你姐念成书，你念成了？”我妈迟疑了一下，强势反驳。
反驳无效！难道我考上大学不是我认真学习的结果，倒是您老人家送我的？这句话只是一闪而过，我赶紧理智作答：“对对对，没有父母大人的辛勤抚育，哪来子女的美好人生？妈，那两张方子我和甘草各一张，严格按照方子服用，保证一年后给您生个大胖孙子？”
“呵呵呵，我根根子就是灵，一点就通！记着，只能你俩用啊，千万！再没啥我就挂电话了，今儿诊所人多。”还没等我回话，就听见电话里开门关门声，电话就挂了。
“还真是啊！”一直凑过来听电话的甘草感叹一声，仰头看着天花板，半天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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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心事重重。想不到我妈竟然要帮我们调理身体，希望头胎生男孩。这和我从小对她的理解有偏差，我妈这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是重女轻男还是重男轻女，我也糊涂起来。总之，她对她的一双儿女好像谈不上一碗水端平。咳，这都无所谓，无论她老人家怎么做都有她自己的理由和标尺，都是我唯一的老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必须要弄清楚的是，既然这个方子是生男孩儿的，我妈为啥坚决不让给别人用？
我和甘草心事重重吃过晚饭，简单收拾了屋子。两人又凑一起研究了一会儿古方。因为知道了这个方子的作用，这回就多看出了点门道，至于为什么只能我们自己用，不能给别人，还是毫无头绪。心里藏着这个疑虑，我也干不成别的事，干脆给我爸发了条微信：“爸，方便时给我电话，有要事相问。”
刚发送出去，我爸的电话就来了。
“爸，我妈给甘草两张方子的事你晓得？我遇到一对夫妻，就问能不能给他们用？”
“他们是啥情况？”我爸沉吟了一下，问。
“结婚一年多还没怀上，各种检查也都没问题，我就给开了些温补的方子，若作用不大的话……”
“哦，没说是一定要生儿子？”我爸悄声问。
“没，只要怀上就行。”我斩钉截铁回答。
“那这个，附子各减半，去掉女用方子里的牡丹皮……服用一个月后……”我爸的语速很慢。
“爸，为啥我和甘草吃就不用改剂量？”我打断他的话抛出最想问的问题。
“咳，生男生女是老天爷定的，天意不可违，咱不能改天意。你这还不明白？”我爸提高了声音。
“噢！噢！那咱让我和甘草……”我话问了一半，就停下了。这不用问，父母为了孩子的利益，那是会突破某些可有可无的原则的。
“你俩就生两个娃吧？你妈的意思是，老大生个儿子，方方面面都好，老二生男生女就都行……你妈说，你姐要是个儿子，就……咳，总之你记着，要给旁人用，一定要把这两味药变一下。咱不做违背天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