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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人生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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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请21号就诊,请21号就诊!”我连按了两回叫号器,仍不见患者进来。

    自从双梗家属闹事以后,这样中途“溜号”的情况几乎没再发生过。一般的就诊者总是在叫号之前,早早在门口或诊室等候,唯恐被人插了队。

    “来啦,来啦!大夫!”刚要跳过,叫下一位,就听见楼道里有人高喊。

    门口,先出现一个肚子,粉红色的、毛茸茸的大肚子。接着出现的是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脑袋,毛茸茸,粉粉红,上面还裹着一条彩色的围巾。肚子之下,是一双大大的、毛茸茸的脚。这两只脚几乎并排朝我慢慢挪动。这是个大月份的孕妇,搀扶着她的,是一个小伙儿,瘦瘦高高,他弯着腰,依然比孕妇高出很多。这两人就这样极其不同而又格外和谐地出现在我面前。

    “放这儿。”我把脉枕朝女人跟前挪了挪,示意她把手腕放脉枕上。

    女人一动不动,男人赶紧捉起她的右手,把厚厚的衣袖小心翼翼捋了捋,又把脉枕拉了拉,把女人的手腕往脉枕上放,突然,他停住了,从怀里取出一张面巾纸来,朝我歉意地笑笑,把那纸盖到脉枕上,这才把女人的手腕放上去。

    手指一触到女人手腕,我不由一惊。发烧中!第一眼看到这个大肚孕妇时,《脉经》中关于怀孕月份与寸脉的强弱缓急的文字就跳出来了,原准备借机验证。可这热度……我迅速切准关脉,不出所料,脉象细浮,滑而无力。

    “围巾去掉。”我直接吩咐瘦小伙。

    小伙儿绕了几绕,才把围巾取下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帽子!”我继续吩咐。

    小伙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摘下女人帽子。女人满脸通红,嘴唇深红,眼白泛红。女人扯了扯衣领,长长舒了口气,挺了挺胸,身子坐直了点。

    “感冒好几天了?”我看着女人浮肿的眼睑问。

    “有,有一周了!”小伙儿回答。

    “吃过啥药?”

    “没、没吃!不是怀孕了吗,大夫让多喝水,昨天开始发烧,看妇科,妇科大夫让看中医。”小伙儿答。

    “检查了哪些?”

    “都检查了,胎儿很正常,很健康!”

    “有检查单吗?”

    小伙儿呆了呆,孕妇突然从兜里掏出折了几折的一张化验单。

    “七个月以上了吧?”我对孕妇说,“发烧对胎儿的影响比一些药物的影响更大,感冒抗不过去,两三天后还不见好,要赶紧看医生,要服药。”

    “嗯嗯嗯,大夫你给我多开点药。我这会儿好多了!”孕妇一开口说话倒清脆爽利。

    “是因为刚刚给你物理降温了,以后不必包裹太严实,以不冷为宜。”我一边说,一边开始写处方。我开的就是前天刚和葛先生讨论过的荆防败毒散加减方,“这个处方有现成的药,叫荆防颗粒散,你们可以自己去买点备着,遇到感冒发热,浑身酸疼不出汗的情况,就自己服一两天。今天给你开的是汤剂,根据你的身体状况有所变化。”

    一服五剂,一日一剂,分三次服用。小伙去取药送煎,我特许孕妇在一旁的检查床上休息等待。

    在接诊其他患者的空隙,我一边观察孕妇的状况,一边跟她交代:

    “晚上热水泡脚可用紫苏水,很简单,紫苏叶煮水,一次捏一撮就行。”我话音未落,那边就给小伙电话里吩咐了。

    “孕期感冒实在不必硬扛,在饮食上注意一下,比如蜂蜜、菊花、生姜……”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哎呀,葛主任跨行啦,涉猎妇科啦?”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戏谑。

    我猛一扭头,看见甘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面无表情,认真看着我眼前的一位晕眩症患者。

    2

    “嘿嘿,咱中医不都是全科大夫嘛,万金油!”我赶紧赔上笑脸,“你忙完啦?”

    “忙完啦,过来看葛大主任需不需要帮忙,继续学习嘛!”甘草说。

    说来不知该惭愧还是该感谢,总之,自从订婚后,我真就把甘草当成了家人,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甘草的关心照顾。特别是领了结婚证后,觉得人生可靠,前途笃定,只须专心工作。只是,在举行必要的仪式之前,甘草坚持和我保持必要的分寸。至于这个必要的仪式怎么举办、什么时候举办,双方的大人讨论商定后,最初选择在国庆假期,恰遇中医馆开业典礼。这一推迟,两个月就过去了,

    “根根子,你啥意思?明年不能结婚,今年不结,就得等到后年!你急不急我不管,你就不怕甘草心里不暖和?就算甘草嘴上说不急,我就迟抱一年孙子!”这个周末,打仗般的一天刚刚结束,我拖着疲惫的步伐刚走出中医馆,我妈的电话就追来了。

    “明年咋不能结婚?明年五一假期不冷不热,正好啊!噢,后年房子就成了,直接在新房里结婚?”我一时没明白我妈的意思。

    “不是房子的事!一个中医半个阴阳,你晓不得明年啥年份?对,是龙年,说的不是这个!龙年的立春节气在今年腊月,腊月二十五!明年没立春,不能结婚!”我妈耐着性子解释。

    “意思是要在腊月二十五之前结婚?没立春又咋,我又不是一棵庄稼,只能等到春天才发芽!”我不由惊叹,“妈,现在都啥时代了,不要迷信!”

    今年结婚,本来是我的计划。谁知后半年来事情太多,从被免职到突然连升两级,成了星光闪闪的中医馆馆长。筹备中医馆建馆、开业、到运行步入正轨,短短几个月来的工作量,比我工作几年来的总和都要多。加之其间还被派出去“屠呦呦班”旁听一个月,忙得我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婚期只好推迟。

    “晓得,晓得!你比庄稼人能得很!现在的庄稼也不用等到春上才发芽,大棚里一年四季都花花草草的。就今年结婚,这个你不要跟我犟!老人都这么说,也没人追究过说得到底对不。这又不难,没必要逆着老祖先的话,一想起来就疙疙瘩瘩的。我和你爸商量了,你和甘草都忙,你就安心忙你的工作去,结婚的事我和你爸看着办,到时候你和甘草来就对了。”我妈难得这样苦口婆心,啰啰嗦嗦婆婆妈妈说话,就冲这态度,不由得我不答应。

    “我和甘草来就对了?”想象着婚礼的场面,按我妈说的也真是简单。婚礼是一场大戏的话,新郎新娘就是台词最少的主角,特别是中式婚礼,只需像牵线木偶似的,听父母大人、听司仪安排就是。

    “嗯,日子定下,你俩能请几天假?我打听着婚假是一个月?”我妈试探着问。

    “一个月?好像是!不过这一段日子医院最忙,恐怕请不了这么长。”我迅速回顾了中医馆的情况,觉得要请假,年关前倒最合适不过,中医馆以慢性病患为主,隆冬时节不方便出门时,他们大多选择在家调养。

    “也不要你请一个月,你爹看了两个日子,你和甘草选一个定下,就克立麻嚓准备!”我妈不等我表态,就刻立马嚓挂了电话。

    3

    这老人家,也不说哪两个日子,一个中医半个阴阳,还是一个中医半个神仙,难道是让我也去推算推算,找出两个日子来?我心里咕咕哝哝着进了公寓,看到饭菜已摆上了桌,浑身的乏气就消了一半。甘草休息的时候,总是想方设法在接班前做好饭菜。我上正常班,能回报甘草的就是在她倒班的时候,准备好饭菜。甘草感动了几回后,婉拒了我的美意,说我做的饭菜热的时候肯定好吃,凉了再热,味道大打折扣,不如由她自己随意解决。话是这样说,我知道甘草多半是嫌弃我的厨艺,不但甘草嫌弃,我自己也嫌弃。甘草这样一说,我如蒙大赦,只要甘草在饭点值班,我就上灶。

    “今晚不用上夜班?”我收拾妥当,坐在饭桌前时,看到甘草也还没吃饭,赶紧问她。

    “不上!前天我给小柳顶了个班嘛,今晚补。”

    “噢!真好!真香!有重要事和你商量。”我端起甘草做的地软油渣汤,一口气吃下去半碗。

    “慢着,急啥!”甘草含笑瞪我一眼。

    “咦,你也晓得了?”我又喝一口,才腾出嘴来问甘草。

    “我晓得啥?教你喝汤慢点,不要急,锅里还有。”

    “家里让咱今年结婚,说今年不办婚礼的话就要等到后年。咱本来计划国庆结的,那就,结?”这些话我在上楼时就想好了。

    “反正结婚证早领了,那就举行个仪式,昭告亲朋好友嘛。”甘草低低地说,“第一个日子太仓促了,选第二个吧,刚好和春节假接上,时间宽裕。”甘草说。

    “咦,哪两个日子?我问了我妈都没给我说。”我佯装愤愤不平。

    “那肯定是你顶撞阿姨了!”甘草得意地把手机推到我眼前:

    “公元2023年12月,时为癸卯年甲子月,月主天德贵人,当以人为本。福德、福星、天德、红鸾、禄勋五大吉星高照……”我似懂非懂,有些敬畏地把手机推了推,“看起来真好!在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有贵人,天德贵人是神仙还普通人?有吉星高照。我妈说一个中医半个阴阳,咱两个中医加起来就是一个阴阳,我反正有点也不懂这些,你看得懂?”

    “中医懂的是阴阳平衡,五行相生相克。中医要学这个应该很容易吧,过去识字的人少,当大夫的给人看病,顺带着翻翻老黄历,推算个日子也容易,大概这么来的。你不是想达到阿姨的要求,真要钻研这个,当半个阴阳?”甘草把手机拿回去,审视着我。

    “切!我还想着挑个好季节,咱俩出去周游十天半月的,就算大礼告成。你看,现在人人都办这么大婚礼,劳民伤财的,把个婚礼的主角弄得跟牵线木偶似的,有啥意思?咱选后一个日子?行!”我及时刹住话头,和甘草定了大事。

    “嗯,我给双方家里都说了。明天就要到我家送婚书,咱俩分开走,我先回去,等你拿着文书到我家来。呵呵呵,真有意思,阿姨就这么安顿的。”甘草拿过来手机,一边笑,一边念道:“聘书,预报佳期……聘礼若干,哎,还有聘礼啊,是啥?”

    “都安排这么具体了?明天就去你家?我妈可光叫咱俩商量定下日子啊,这老人家!”我说着就想去给我妈打电话。

    “咱俩就是定个日子,其他的,阿姨说了,家里都准备好了!”甘草连忙按住我,“赶紧吃饭。日子就选第二个吧,这样也就一个月的准备。冰天雪地的,婚纱肯定不用了,这个麻烦省了,我还就不爱穿婚纱,婚纱照还是拍几张吧,要不新房子里挂啥……”甘草边吃边说,一个意思,能简则简。甘草的这些话正中我下怀,可又觉得有点对不住甘草,毕竟是只此一回的大事。

    4

    日期已定,琐事繁多,我和甘草也都忙碌起来,收拾过碗筷,甘草就去她自己的公寓了。我赶紧拿起电话,再次请示父母大人。

    “明天要去甘草家?带啥东西?这会儿商场还没关门,我就去买!”我开门见山。

    “按礼数要请媒人一同去,你俩自己当的媒人,你自己去就成,带啥礼?提些大红苹果!图个喜庆吉利。主要是送文书,你爸都写好了。”

    我摸黑回到葛家峡时,家里灯火通明,爷爷、奶奶,大伯、二伯,小叔都在,一个个满面红光,喜笑颜开,这气氛,比过年时热闹多了。

    “咱家神医回来啦?馆长回来了!”一屋子的长辈,都不约而同地喊。

    “呃、呃……”我看着这些从小最熟悉的面孔,最熟悉的声音,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张皇,“电视台的记者晓不得情况乱说……”

    “对着呢,咋能错!你是馆长不假吧,庄里人说了,你的照片就在墙上贴着呢,第一个就是你!”小叔高声说。

    “也对,也对!说葛神医传人也没错,我这些年整家谱,才晓得咱葛姓还是大姓,出大人物,人数也多得很,全国有三千多个姓葛的村庄,你二哥在镇江打工时,还专门去过句容县,寻找过当地姓葛的人,一听咱家是世代当医生的,亲热得很。说天下葛家都是一家,都是葛仙翁后代。”爷爷说话声音低,但大家都停了说话,听他慢慢说了这一番话。

    小叔结婚后,大家帮衬着爷爷给小叔一家在镇上购置了一栋院子,爷爷奶奶按当地传统,随小儿子一家生活。爸爸劝爷爷在镇上开个小诊室,继续行医,挣钱多少不重要,就怕老人家与医药打了一辈子交道,突然撇下不习惯,对身体也好。爷爷没采纳我爸的建议,一心一意和奶奶帮着小叔带孩子,节假日时也会来我家,帮我爸炮制药材,或者上山转悠转悠,挖点药材回来。却从不给人看病,真是怪人,比医院里退休的老同志还退休得干脆。

    “我看咱葛家的医术要在根根儿手里复兴起来!我还想着这门手艺在我这儿变成废物了,我以后咋去见列祖列宗,好不容易交给老三,老三比我强多了,也还是赶不上上辈儿……这好了!县里的中医馆长,还要娶一个研究生中医大夫,按级别,过去只有朝廷里才有的女医,要大办!”爷爷继续说。

    “大办!大办!光宗耀祖的事!”伯伯叔叔附和着。

    在这一声声大办中,我的头大起来。

    5

    第二天一大早,大伯就来了,我们一起吃了早餐,父亲把两个红色的信封郑重交给大伯。我赶紧凑过一看,分别是聘书、婚书。

    “我能看看嘛?”我问大伯。

    “能!咋不能!这婚书交给女方家,结婚时要带回来,要缝到你们的枕头芯里。”大伯说着小心翼翼抽出红信封里的红纸:

    “预报佳期,甘府亲家翁见字如面 ……为完婚之佳期……”我一字一句念出来,“这是给我聘个妻子啊!”

    似大梦初醒,恍惚间想起我当下要做的事在一千年前就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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