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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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科主任伸手关停病人的输液管后，额头上突然汗珠滚滚。他一边抹着汗，一边用茫然无措的目光望着张主任，嘴里讷讷有声，却听不清说什么。
张主任看看他，又俯身仔细看了看病人，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我。
我有点不自在，但也不怎么紧张。对于这位突然昏迷过去的急诊病人，其病情病因我了然在胸：高龄摔倒后引发脑出血，又发生心梗，最坏的情况是又引起出血性脑梗。这不是又一例“双梗”病例嘛，去年那例“双梗”病人转到省城医院，手术失败后，折回来大闹县中医院的事仿佛还在昨天，其发病及治疗过程，我更是反复探究了好多次。吃一堑长一智，对这样的病人，我决定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再说，咱在这省中医院不过是个进修者，也就是学徒，既没有行医资格，也轮不到咱来冲锋陷阵打头阵。
至于刚才指出输液中用错药的事，那完全是医者本能，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咱眼前飞速走向生命尽头吧。心梗需要扩张血管，加速血液流动；而这同时就会加速脑出血……当然，省中医院的同仁们不是不懂这样简单的道理，只是他们没发现脑出血而已，或者脑出血只是在他们处理外伤时，和心梗同时发生。一位养尊处优的八十岁的老人，堪比泥捏的纸糊的，稍微磕着碰着，受到的损伤往往不可预料。
对于严重的心梗，大医院最普遍的做法是手术，安装心脏支架。这样的效果是最好的，然而一旦出现危险，也是最严重的，形成大面积血栓后无法逆转，瞬时仙逝。对此，张力主任作为全省乃至全国中医急救领军人物，会有什么仙招？我很期待。
“我很期待！”张力主任说出了我心里的话，嘴角微微显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这小老头儿，在这样的时刻竟然还有心思笑。
“咦，我的小本子！”我下意识地摸摸白大褂口袋，把小学徒的神情做足在脸上。
“好，小葛，继续往下说，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张主任的笑意更明显。
“下一步？”我也讷讷地回了句，这句话不也是我要说的吗，这张主任怎么回事，尽抢我的话。
“这位患者的情况相比老秦——秦院如何？”张主任继续问。
“啊，应该更严重，这位还有外伤。”我想起房车里那位昏迷在驾驶舱的老人。
说实话，那老人比这位危险多了，那可是在一条偏僻的乡道上，不要说急救室里的这些急救设备，连呼吸机也没有，唯一急救的器具，不过是一副银针。当然，我不能这样说。大城市大医院，这些大人物们的套路一个比一个深，时时提防着也有可能掉入陷阱。
“还严重？不见得吧，我可记得老秦说过，若不是你，他就交待在山路上了，那可是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不要说进急救室，拨打急救电话都说不清地点！这位，你看，呼吸、脉搏、颅压，还都好好儿的，一清二楚！”张主任用不急不缓的声音说。
哼，看个一清二楚有啥用！我在心里狠狠反驳，不是说西医叫你明明白白死，中医叫你糊里糊涂活嘛。对于一个危重病人来说，糊里糊涂活着重要还是明明白白死掉重要？
“好了，不兜圈子了，救人要紧。”张主任脸上的笑意顿消，语气一变，一边仔细查看病人脸色，一边说，“这个病人，请小葛提出治疗方案，大家讨论完善，通过的话就立马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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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只是进修，没有处方权，不能……”我急忙推辞。
“这个我知道！只让你提出方案，通过不通过还有一说，说吧！”
“这个暂时不能做支架手术，如果病人及家属强烈要求的话，那又是一说。”真是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只好开口。
“没有这一说，病人家属就要求张主任亲自负责，要中医！”急诊科主任连忙插话，不过他看向我的目光，可不怎么友好，有好奇，更有深深的质疑，不过他马上向病房外看了一眼，“病人家属还不知道，不知道是双梗！”
“暂时不做手术，不放支架最好！”我斟酌着词句说，突然想到那中医施针，用我爸葛先生的话说“扎干针”，算不算是手术？应该算吧，无创手术。放支架算微创手术的话，施针应该是无创手术。
“不放支架，治疗心梗的药也不能用，那咋办？”有人不耐烦地提出质疑。
“扎针！针灸！”我冲口而出，“从膻中……”一口气把治疗细节都报了出来。
“大家看，这个方案怎么样？”张主任眼睛亮亮地看看我，又扫视着在场的其他医生。
咦，一起共事半天，我才发现这老头儿其实并不老，看起来至多不过五十出头，而此前的老气横秋的样子，多半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是半掩“老中医”“名中医”派头吧，老郎中，少戏子，少年木匠老郎中。看来，有时候为了得到病人的信任，扮相老成是必须的。
“好像有道理，以前没见过，说不准……”
“理论上好像是成立的，有说得通有说不通的……”
……讨论简短而无效，没一个人肯定，也没一个人否定。
“不是好像有道理，是很有道理。不是好像理论成立，是绝对有理论依据！”张主任声音低沉而铿锵有力地说道，“患者情况特殊，阳气暴脱，阴气衰竭，本身的气息极不平衡，极不稳定，如今全靠这个，离了呼吸机，离了这些，人马上就留不住了，若不手术，也只是拖延时辰，照这个情况，也拖延不了多久，就让小葛……就用小葛的方案。来，我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