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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国士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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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问题吗?”

    “狗娘养的!”宋钰钢牙猛咬,从嘴里骂出一声。

    话音未落,一只脚已经重重踢在夺人后脊上,在脊骨咔咔的声响中,夺人整个身子都横飞出去,直直撞在一颗粗壮树干上才滚落下来。从后面抬脚踢人者正是最开始和夺人交手中的黑衣男子,从一开始的过程中他都占据着上风,一套拳法在夺人面前倒是打得酣畅淋漓,但其中憋屈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就像使了吃奶的劲去搬石头,结果抱在手里的却是一团棉花般让他苦闷难堪,这会终于实实在在地踢了夺人一脚,得意地仰头大笑:“和太罗首领讨价还价,你是头一个。”说罢还拿眼神瞟着旁边这个乙组中身份极高的男子,暗想着这一记马屁虽然拍得不怎么高明,但还不至于拍到马腿上去。

    面对这双眼睛,太罗隐隐有种挫败感,夺人比自己更像一个杀手,对自己性命也漠视到了无所谓的地步,正是因为这中冰冷的眼神让太罗将举在手中的夺人着丢了出去:“真当我杀不了你。”

    除此之外,再无第三!

    身边起于三名乙组成员立即表示担忧:“组长莫要着了这家伙的道!这大荒谁不知道炼神者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他人,我看干脆还是一刀杀了这家伙,我不信夜叉还能逃出这片天罗地网不成?”

    真正进入山林后,宋钰终于觉得舒服多了,这很大程度得益于这些层峦交错的树林将大打斗声、呼喊声隔绝在外。

    太罗脸色终于好转了一点点,至少在周围众人看来是这样的。

    夺人不言,直接将手指抵在乙勿额头上,神念如春风般一丝丝浸入到对方识海中,整个过程,周围几人都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包括太罗在内的四人都暗自蓄力,对炼神者的态度,他们更多的是畏惧,这种畏惧来自于不了解,只要一旦发现有丝毫不妥,等待夺人的必然是雷霆般攻击。

    下面呼喝声渐弱,一层层气浪如雾霭般从山坡下窜入林间,惊动了还在艰难未决的宋钰,这身影也促使着他必须做出最后决定。宋钰用力握着五色莲台,好几处稍小的莲角都嵌入掌肉中。

    “一声兄弟大过天。”

    力鬼算一个,夺人算一个。

    “应该是?”太罗冷冷哼了一声,简单的一个音节确如大荒至寒葵水一般浸入到周围众人骨髓中,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打着冷战,低头不敢与太罗目光对视。

    夺人并没有让太罗几人等得太久,然后缓缓松开抵在乙勿额头上的剑指,心中的震惊却是旁人无法理解的,迎着太罗的目光说道:“那家伙的神念出乎我意料之外,那道力量很怪异,甚至连我都不确信这是否是神念。”

    周围几人露出惊容,夺人的声名一直以来都在天目的圈子里流传着,每一年想着杀乌蛮的人不计其数,但现在还活着的已经不多了,夺人是为数不多的一人,而且在通海河截杀乌蛮最终将掌控中海口、天关二城的地下强者斩杀,这里面除了夜叉夺走最耀眼的光环外,便数此人了。

    对方身上气势沉如山岳,深如大海。

    胸口被长刀劈出深深的伤痕,鲜血迅速将森森白骨掩盖,在洁白长衫上迅速扩散。

    宋钰脑海中蓦然闪现出昨夜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的朋友不多,兄弟更少。

    “既然是交易,自然得讨价还价了。”夺人对面前这张冷冰冰的脸视若无睹,颤抖着手臂指了指远处呆若木鸡的一个男子:“在方圆数十里范围内,能让他开口说话的只有两人,我是其中之一。”

    这话才说完,太罗就立即后悔,然后干脆地闭上嘴看着得以苟延残喘的夺人。

    “而且这家伙是弱水的人,和咱们之间势如水火。”

    夺人将神念施展到极致,也捕捉到对方出手的轨迹,但这具肉身却迟钝如蜗牛,脑海中千百种躲避这两人攻击的方式,但施展出来却如同走向花轿的大姑娘般羞羞答答,以至于夺人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喉咙被锁,夺人压根出不了声,但望向太罗的表情里已经说明了太多东西,一张脸因为憋气窒息而由惨白便成酱红,但那双经纬分明、冰冷而不带丝毫感情的眸子依旧不曾有半点屈服。

    少主大婚期间,有炼神者不断在天目总堂骚扰,连堂堂天目首领也无可奈何,没想到放跑了夜叉却抓了一个夺人,这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一只手掌从旁边飞来,映在黑衣男子瞳孔中,以难以应变的速度迅速放大。那男子随即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云端,脚下空荡荡一片,直到自己后背和另外一个树干接触,发出更大的声响后,才听见一个太罗那懵懂的声音慢悠悠传来:“抢风头和挣表现是有学问别的,在天目,只有一个玉枢,可记住了?”

    宋钰用了不短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优柔寡断的事,实际上需要他选择的也并不复杂,像这样艰难地选择的时候几乎没有。只是很简单的去与留而已,偏偏是这样简单的问题却困扰着让他在原地站了一息之久。

    棋语有言:国士者,行一着而望九十!

    炼神者与修道者狭路相逢,一个修道者却能轻松对付三五个炼神者。

    夺人数年来不断奔走,致力于刺杀自己首领而成名,也亏的是乌蛮自负,换着任何人恐怕在夺人只露出丝毫苗头的时候就已经被一掌拍成肉泥,出乎意料的是这家伙不知用了什么蛊惑手段,竟和夜叉达成同盟,让这看似永远不可能成功的事变成了可能。

    夺人很庆幸,自己遇上的两人修为差异很大,以修道界修为来区别的话,左边穿黑衣的汉子差不多是在雷动中期,每一次出拳都伴随着沉闷的雷声,拳风扫过身畔,就仿佛是衣服上滚落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灼|热的气流。相比而言右边那人的攻击可就“安静”多了,但真正给夺人带来威胁的却恰好是右边这个提着狭刃短刀、不言不语的人,他比同伴更年轻,但每一次出刀都老道而狠辣。

    “他被神念所伤没错,但却是面对面交手,没有偷袭,而且我也不是那出手之人。”

    “既然此前首领能让罗天舒几人昏睡过去,应该就有把人救醒的法子,炼神者虽然不常见,但也不代表没有。”

    大荒地理志上对通海河有各种描述,其中褒奖之言不胜枚举,惟独有悲呛一语记下当初百剑沸腾的场面:“伏士三百,亡者九,兽也悲悯,争相坠崖。其后峡岸常有亡灵哭,天阴则闻!”

    太罗话一出口,周围三名乙组成员俱是神色激愤,若不是慑于组长威严,恐怕早就冲上来将夺人大卸八块了。

    夺人摇摇头:“幸运的是宋……夜叉并没有打算让他变成傻子,只是在脑海中留下一丝禁锢,我的神念一与之接触就像钥匙插入锁孔一般,禁锢立时开始消退,不消片刻你的人自然会转醒。”

    手中莲台依旧吞吐着绯红色精光,如薄薄罗帐般将宋钰整个手掌遮挡在另一个世界,就像正一点点走上黄泉路的夺人身影一般。

    夺人稍微停顿了片刻,失血对体力的影响根本并不算最大的问题,但造成的大脑缺氧确是他难以接受的,在他意识开始混淆的时候对神念就开始产生一定的影响和损伤:“先给我包扎一下,如果你不想我这鱼饵这么快就死的话。”

    太罗还要再说话,夺人立即摇手阻止对方:“你没耽搁片刻,夜叉就会远逃半里。”

    宋钰用无比严肃表情站在原地,两个不同的思想在内心交锋,离开还是转身和夺人并肩战斗?

    “意思是说你也无能为力!”

    长刀怒斩直下,夺人整个身子如败革般顺着刀势倒飞出去,他人在空中依旧忍不住朝着山坡上望了一眼,恰好看见宋钰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叹息:“我以为我们哪怕不算生死兄弟,至少不能坐视彼此死亡。”

    “是我。”夺人面容不变,和太罗那种冰冷比较起来,他那扳着的脸倒像是面瘫,加之因为失血的缘故,脸色更趋向于苍白:“你可以杀了我。”

    “我夺人还不屑盗取别人的东西为自己脸上贴光,我先疗伤了。”夺人说罢径直走到不远处一颗树干下,盘腿坐了下来,心中反复衡量着那一丝怪异的神念,心中也渐渐明悟了,扭头朝着山顶的树林望去:“你并没有离开,原来这一切都在你计算中。此等手段,可谓国士。”

    朦胧而不真切!

    白色身影随同衣袂声一同消失在下方树林中,渐渐有呼喊声从山坡下的树林后面传来,以夺人修为就算要同时让两三名乙组成员昏死过去也能勉力做到,但那是在对方不能提防的情况下。

    被抽了耳光的两人,一人是卯组成员,在他眼里乙组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而能成为乙组小头目的人自然永远都是对的,另一人本就是太罗属下,所以同样是心甘情愿受了这巴掌,因为他们确实是将夜叉从眼皮下放走了。

    太罗第一个赶到现场,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剩下的另外两名乙组成员也从两个方向纷杳而至。在得知被夜叉逃走的消息后,太罗怒不可竭地对先前合力围攻夺人的两人各扇了一个耳光,随后指着地上受伤的夺人问道:“谁能告诉我,这家伙又是怎么回事?”

    黑衣男子恨不起跳起来骂娘,这杀星竟然会说自己‘偶尔会有雷霆手腕’这样的话,论及无耻,他足可排入帝国前十,黑衣男子也不吭声,踉踉跄跄地跑下山。太罗才又走到夺人面前,冷冷说道:“我虽然不喜欢那家伙,但他说的话却不假,我太罗没有和别人讨价还价的习惯。”

    夺人才不管这玩意多金贵,既然对方没有杀他的意思,他也就没必要再摆出视死如归的态度,等到药效行散开,这才起身朝着木讷呆立的乙勿走去,右手翘着莲花指朝对方额头点去,可意料中的乙勿并没有立即醒来,这让夺人也大感意外,炼神者是通过神念来制人,颇有一力降十会的感觉,没有修道者那么多繁荣的功法技巧,而且宋钰炼神修为确实不如他,在夺人看来随手解除禁锢那是举手之劳的意思。

    一听说无碍太罗就懒得去多想,这大荒有着数也数不过来的真元,彼此间相生相克,夺人口中的‘怪异’无非就是功法的不同而已:“你其实可以将所有功劳都揽在你身上,这样好增加你的砝码。”

    对方看了眼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夺人一眼,恭敬说道:“这人应该是炼神者。”

    一溜血珠紧随夺人身子一同砸落在地,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心很痛很痛!

    “止声!”太罗右手握拳,作出停止的手势,随后才怀中掏出一个有青色花纹的白瓷,抛给夺人:“我不担心夜叉会逃出我掌控之中,但我的弟兄却不能不救。”

    夺人也不言语,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前方,对结果如何丝毫不在意。

    “你在耍弄我。”太罗铁钳般的手上一把锁在夺人脖子上,将对方偌大身子凭空提起:“这整片树林,除你和夜叉外就只有我们的人,你是想说夜叉其实并不是修道者,一刀斩下乌蛮魁首也只是做给世人看的假象?”

    “去告诉首领,我会把夜叉抓回来的。当然了,你想把刚才的话告诉玉枢,顺带摆弄一些是非也未尝不可,我太罗学不来他那样靠伺候首领上位的攀乘之术,但偶尔也会有雷霆手腕。”

    “一群废物。”幸运的是太罗似乎并不打算立即对他二人施以惩罚段,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这个不知来历的人身上,抬起脚用脚尖勾住对方下巴,透过凌乱头发打量着对方,随后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夺人!”

    夺人双手扶着脖子,一面急促地干咳一面用力喘息,最后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至少做了两件错事,第一,你该立即杀了我;第二,在你把我丢出去的时候,不该再画蛇添足的说这番话。现在既然你没有杀我之心,那么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事,就如在最猛烈的毒草附近必然会有完美克制毒性的药草伴生,最善良的人身边最能滋生心思恶毒的凶徒,修道者与炼神者之间也没有绝对的强者。

    夺人抓过瓷瓶径直扒开瓶塞,将药粉直接往胸口洒去。即便是冷冰冰的太罗也看不惯对方这种糟践东西的行为:“这是百器堂的上等刀伤药,不需要……那么多的!”

    “乙勿是被神念所伤?”太罗早就接到下属禀报,乙勿浑身上下没有伤口,却如活死人一般毫无反应,众人都束手无策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听见夺人的话,太罗最先反应过来:“乙勿是中了你的暗算!”

    “做咱们这一行的,只能死在任务过程中,我怎么会杀你呢?”太罗嘿嘿一笑:“用你钓出夜叉,这也算对你存在价值的一种体现。”

    黑衣男子连叫唤的声音也不敢发出,连忙匍匐在地上:“记住了,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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