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一剑段天蓝
“连天关城谈虎色变的夜叉,不也为了温饱去做雍锦坊的琴师吗?”
段天蓝自言自语道:“连我也没有想到,花蝶尽然还修炼了神念,难怪她要把自己弄得神秘兮兮,和阴阳家那些人一个德行。也算你命大,若不是你体内大荒影神的魂念自发攻击,恐怕我也救不了你。”
宋钰虚弱地翕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脑袋里糊涂成一团,只有一片嗡嗡的声响。
“我姓段,叫段天蓝。”宋钰醒来后,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三十开外,脸形方正的汉子。
宋钰默默运转着真阳炁,真元只在胸腔处缓慢地转动,一旦散及向四肢便如被淤泥堵塞的沟渠一般艰难。
“我看你屋里挂着一把剑,剑柄上的纹路在无数次的触摸中都被磨平了,你在剑道上的造诣必然不浅,怎么剑客也干一些山野老头的手艺?”
段天蓝一说话好像就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宋玉不得不打断他的话:“可以让我休息一会吗?”
四周那些被焚烧得歪歪斜斜的树干不时还有火苗在夜色下攒动,偶尔有树脂被火烧得啪啪炸响,一切都在讲述着前一刻这里发生的触目惊心的战斗。
段天蓝低头掀开地上一块石板,埋头在暗格中翻着东西一面说道:“你现在很安全,你也不用担心你的身份被我透给别人,哪里去了……我记得我明明是放这里的。”段天蓝用手挠着脑袋又埋头猛翻一阵,面有愧色地将一个已经生锈的铁饼在宋钰眼前晃了晃:“你知道我没有害你之心就是。”
段天蓝的言语中对影牙的感情似乎及淡,对宋时关也没有更多的尊敬,宋钰好奇地问道:“那你呢?”
宋钰用手支着身体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忽然觉得浑身一阵锥心刺骨的疼,身子失衡,又重重地倒了下去,面前这个男子似乎真没有敌意,至少在对方亮出那个铁牌之后。
细条弯刀被段天蓝重重地插|进院子石板中,段天蓝以这种方式来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你这样的念头,终究会被影神所不容。”
平时这家伙很挑食的,就算最好吃的鸡蛋馍也不会多看两眼,今天尽然连苹果也要啃,看来是饿得厉害。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你不该恨夜叉和这最后出剑的人。别忘了,花蝶可是策划着刺杀你爹的罪魁祸首,这会你爹他们还没下山,恐怕山顶上的事态还没有效地控制下来。”
李浣心里暗自念着诸天神佛:还好我当初没喜欢这女人,要是娶回家,老爹就真真要将我赶出家门。
宋钰摸着铁饼,感受着从指间传回的那已经模糊的轮廓问道:“天关城还有多少你这样的眼睛?”
段天蓝又才说道:“你四肢都被那女人给打断了,还好没大碍,我用了师门的一些配方给你续了骨,剩下的就是慢慢养着。倒是你神识受创,这个我无能为力。”
“我属于后者。”段天蓝背对着宋钰,嘴角上扬挂起一抹苦笑:“我为影牙付出了太多代价,包括自己的妻女。我和君岳之间有协议,你回影牙,他销毁我的所有身份,从此这世上只有一个段天蓝,不用再在大半夜的时候还要忽然惊醒。”
身后穿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段天蓝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块略小于掌心的铁饼,递给宋钰随即有坐回到院子里继续划着竹篾条:“随便看,有疑问尽管问。”
“也怪我,如果我不犹豫,及早出手可能会好一点。犬牙最先向我说起你但却又说得模棱两可,我暗中注意过你好几次,居然被你给隐瞒了过去,只是想着可能是同名同姓之人罢了,压根没有当做一回事,谁能想到你尽然是夜叉你居然还闯下夜叉这个名号……”
“可是……秋兰从小就在罗府,那些人再厉害也不会让一个杀手从小就安置在我身边。”
“别怨他人,能死在这些碎石中间,她可不时普通侍女?”李浣撇撇嘴:“你们罗家果然是灯下黑,你爹千方百计躲着那些人,却不知道弱水将花蝶早已安插在了身边,还好你不值钱,否则不知道你死了多少回了。”
“不知道。”段天蓝回头望了宋钰一眼:“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说,这话必须要由影主来问,你或者首领君岳也不成。”
“知道。因为他曾经替你爹传递口令的时候见过我一面,所以他才要犬牙放消息给我。自从你爹仙去后,影牙从此一阕不振,六年前侥幸未死的一些兄弟们心思也都活泛起来,或是向弱水告密以博取阶梯,或是暗中积聚,簇拥首领君岳为新一代影主,伺机而动;又或者是放下一切,彻底消失。”
“少主。”段天蓝坐在凳子上转身,略微低头没有直视宋钰:“回去吧,影牙的仇,影主的仇,还有那些我不知道他们姓名的所有人的仇,都在等着你呢。你……不能如此自私。”
想起刺杀,罗雅丹更是不高兴:“杀手都该死,还有那个给杀手写诗送曲的书生也该死,姓宋的就不该有好人。”
段天蓝离去后,小白才从怀里冒出一个脑袋来,可怜兮兮地望了望宋钰,才顺着床沿爬到地板上,再顺着桌腿爬上去,爬到果盘中,开一点点啃着桌上的苹果。
这种连疼都不知道究竟疼在什么地方的感觉,宋钰只能咬牙硬撑着。
“看来你这愿望要落空了。”宋钰想也不想便摇头拒绝道:“如果我要回去,这六年的任意时间里我都可以回去。你也别和我说你那些委屈,我是一个杀手,月娇以死暴露身份的时候我都能转身离开,你就该明白同情心不会在我身上出现。”
段天蓝蹲在院子中央编着竹篓,一把细条刀熟练地将竹篾分成极薄极薄的竹条。
罗雅丹不悦道:“知道你家传剑道有些独到,用不着在这里卖弄显摆,你便说这杀了我婢女的凶手你是否知道是谁便是。”
李浣用脚尖随意往地上试探了一下,脚尖点过的石头立刻化作粉尘,他也神情肃穆起来:“这些石头都在两人瞬间中被真元波及,震成了粉末,只因速度太快没来得及散落。我还是小看了这两个杀手。只是不知究竟死的是谁,对了,你那侍女呢?”
踏月节上月娇飞身行刺也不知是否成功,不过她成功与否都已经不在重要,暴露了的杀手,只能有一种结局。
“可是影牙上下,那么多人都是因你而遭难,包括影主,你不能让那些还幸存念想的人寒了心。”
李浣道:“想来你真正的侍女恐怕在好多年以前就被他们替换了,对于杀手而言,改变容貌并不是难事。这里还有第三个人的脚印,这人是最后出现的,除了第一脚不小心留下脚印外,再没有其他痕迹,冲脚印分析他所占位置正好是你那杀手婢女的对面,看来这最后一击是由他来完成的。速度极快,伤口处剑意怏然,不失中正平和,不深不浅刚好令对手毙命,大有适宜合度,谦然有道之势,这是最堂皇的剑术,剑道能达到这样成就的人却要做出趁人之危,偷袭的行为,费解啊!”
实际上,罗雅丹心里隐隐有种期待,比较起夜叉而言,她更希望死的是花蝶,弱水这些日子监视这罗府,连带着罗雅丹也觉得不自在,就算是上个茅房也总觉得有一只眼睛躲在暗处偷偷盯着自己。
“我竟然还有这本事?”罗雅丹见自己轻描淡写一脚竟然能将最硬的岩石踏成粉末,从此应该也算进入超级高手之列了吧。
李浣又一次提着剑欣然同意。罗雅丹好奇心重,几步便跨到了李浣前面,走得正急的罗雅丹忽然停下脚步,咦了一声,低头看去,发现自己一只脚尽然将石头塌成粉末。
段天蓝放下手上的伙计,拍落满身竹篾粉末,解下围裙走进房间。
就连宋时关也不例外。
罗雅丹刚要说不知道,忽然看清了月色下前方的尸体,微弱的夜色中,似乎正赤|裸着身子卧在地上,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又快走几步,上前仔细看了看忽然仰头对着夜空大叫一声:“夜叉!”
半个月后,宋钰总算能勉强活动。他几乎是一刻也不愿在床上继续躺下去,杵着两个树丫枝削成的拐杖到了院子里,靠在门框上晒着太阳。
“不用如此客气,就当是自己家一样。”段天蓝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这里是郊外的山里,寻常情况很少有外人来往,有事你只管招呼我就是,放开嗓子吆喝也行。”
宋钰想想也是,这世上恐怕没有真正的剑不离手的高人,就连花蝶也需要松开拳头做一名丫鬟,真正的高手在于适当的时候展示自己的雷霆一击便可。宋钰随即又道:“上次你给我看的牌子,能再看一次吗?”
宋钰一动不动的弹在床上,他不明白这姓段的男子所说的‘大荒影神’是什么,反倒想起宋时关在临终前将一道磅礴如冰川倒悬的剑意连同灰蒙蒙的残影打入自己体内,还说:“倘若你背弃神的意志,也必为大荒影神所觉,等待你的必然是神罚!”这样的话,想来那一尊残影就是所谓的影神了。
宋钰的伤出乎他预料的严重,在几回惨痛的教训后,宋钰再不敢胡乱摆弄着四肢,脑海也如沸腾的岩浆般翻转不停,一波波撞击着让他的识海。
叮!
“宋时关做的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身为人子,我已经为他报仇了。活着不容易,我要做我喜欢做的事,譬如就这样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等着柴房里母鸡生蛋……”宋钰轻轻舒展着筋骨,却又引来一阵锥心的疼痛:“我知道我这说法不符合你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喔,这是一个新鲜词汇,你可能不懂。你觉得我自私便自私吧,我也没想过说服你,反正我不认为我身上应该背负那些莫名其妙的责任,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呢,那里管得了别人太多。”
“我重来不认为自己是影牙的人,连宋时关也这样认为,我和影牙没有任何交集,我不管影牙与弱水之间的恩怨,你叫我一声少主只是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但并不意味着你可以第二次这样称呼我,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吧?”
“君岳知道你是天目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