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一刀，友情赠送
老刀把子推心置腹说了那么多，都是为这出乎意料的一刀作准备。
宋钰将手收回，在他手掌按过的伤口处，两道火光猛然窜出，迅速将老刀把子吞噬。
“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宋钰抓起刀分别在地上最先袭击他的那三人脖子上划过，这三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呼吸，当冰冷的刀锋从他们脖子上划过的时候，就不会再在有人活下来。
“宿命论？”宋钰撇撇嘴，故意让老刀把子发现自己对这种所谓宿命的不屑一顾，他戴的是面具，不是面罩，所以还是有部分五官暴露在外面，比如嘴唇、眼睛。
宋钰险险躲开贴着头顶捎过去的单刀，低骂一声：“老狐狸！”
“恐怕是你那条腿在刚才已经被震碎，已经不能自如行走的缘故吧。”宋钰口上虽这样说着，但终究还是停了下来：“还是那句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把我该得的钱一子不落地还我，从此天关城后也不会再有夜叉存在。”
“咬舌自尽？”宋钰看着老刀把子嘴角那一溜血迹很佩服这个人的勇气。别说咬舌自尽，就算是要他咬自己指头一下宋钰也不愿意，所以他有些过意不去的安慰着：“虽然你没能杀掉我，但也不算输，咱们俩……最多算平手！”
恰在此时，刀光再次闪动。
宋钰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片刻，他的身影才消失在山岗。
老刀把子笑了，他庆幸夜叉今晚没有带武器出门，否则自己可能已经和地上的彭老三一样死翘翘了：“以后的事谁知道？既然你有这一身技艺自然不会安稳地雌伏下去。咱们影牙有一句老话，今天也我传给你，‘无论你选择怎么样的方向，都会游向同一个宿命。’”老刀把子一边说一边笑，笑得异常诡异，仿佛魔鬼成功诱惑世人走向堕落的笑容。
“我老了。”老刀把子神情黯然，靠着大树一屁股坐了下来：“竟然还奈何不了你一双肉掌，只是遗憾没有见到你那一对短刀的威力。”
洞悉一切。
老刀把子的刀并不能破开那该死的衣服，但防御再厉害的衣服也保护不了失去脑袋的主人。老刀把子有信心这一刀将空门大开的夜叉……不、应该是废物宋钰的脑袋砍下来，这一刀凝聚了他全身的力量，也是他躲躲闪闪的六年里最干脆利落的一刀。
“花蝶在赶来的路上，这话是真的。”老刀把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就像诚实的孩子第一次讲出破绽百出的谎话一般。
一颗齐根而断的大牙带着血水吐到宋钰脚前：“我是无颜面对影神。我在仇恨下活了六年，也许是人之将死的缘故，就在刚才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在错的道路上走得有些远。影牙的人从不再像今天那样在白天对目标下手，更别在众目睽睽下出手，阳光只会暴露自己，如果你想活得长久一点，以后就别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了。你该幸运，这六年里，弱水的人我也认识了七七八八，他们在似锦巷安置的眼睛也不算多，刚好是我知道的那几个。”
老刀把子有些生气，随即又笃定下来：“有人踏足宦海，有人涉猎软尘，无论他们选择什么样的路，都无可避免的卷入这洪流中，那些看似飘然而退的人，你见着又有谁能真正逍遥？”老刀把子指着宋钰胸口：“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此时，那狭刃短刀才劈在宋钰胳膊上，宋钰手臂顺势下搭，缓解了大半力道，看着被拳头在额头上硬生生砸出一个窟窿，已经气息不多的老刀把子：“以后请专业一些，猪血和人血之间差别太大，我这样配合你真的很难。只是你两条腿居然都是假的，老家伙，你身上还有什么是真？”
山岗上的现场很凌乱，几乎不能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尤其是其中一人手臂尽然被无缘鼓舞地砍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刀痕，但花蝶相信夜叉绝不是那种忽然神经质地人。
影牙之主死了，因为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定岳组十七骑带着大批高手席卷而至。
这才是致命一击。
也许是宋钰特意恩赐老刀把子比伙伴多片刻呼吸的机会，当他看着宋钰握刀的手很平静，没有半点颤抖的时候，老刀把子的心已早于他的身体死去。
老刀把子的狭刃长刀化作一道匹练钉在七尺外的树干上，刀刃剧烈颤抖着发出嗡嗡声响，老刀把子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很得意地扬了扬，才抛向宋钰：“我不称呼你少主，因为你还没有这个资格，六年前我活下来是因为那些修为厉害的同僚都提刀冲在了最前面，别以为能在我刀下支撑片刻就天下无敌，六年前我也是用双刀，给你是因为影牙应该有影主，影主该具备什么身手和修为你该明白。”
迅猛如火，惊若落雷。
“彼此彼此。”老刀把子如灵蛇般一连晃动数个虚招退到五尺外，用刀身打掉膝盖上宋钰刚才留下的鞋印：“忘了告诉你，这也是义肢。不过你很对老夫胃口，咱们罢手吧！”
作为杀手来说，失手是迟早的问题，就像走一辈子路的人，终究会有摔跤的一天。最好的杀手是保证自己行踪不会被人察觉，包括自己最亲密的人。
宋钰的笑容落在老刀把子眼中，却比嘲弄更令他难堪。还未等老刀把子细细感受着宋钰笑容背后更多的意思，一只拳头已然穿过刀光，和他额头重重撞在一起。
宋钰恰在此时忽然抬头，和老刀把子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还有宋钰那诚挚得一如孩童般的笑容。这些落在老刀把子眼中，却好像睿智的老者望着光着屁股玩弄自己小鸡鸡的孩童一般。
噗！
宋钰也不吝啬自己的感激，更何况是一个吞毒自尽的老人，反正也不花钱，他微微躬身道谢着：“谢谢您！”
老刀把子从另外一条腿中抽出一柄狭刃短刀，连带着整个身躯如弹丸般朝俯身下去，将整个空门暴露出来的宋钰射去。
宋钰点点头了，俯首去拾。
老家伙故意作出痛快一战豪气万千的架势，冷不丁的忽然来一记撩阴腿，若非他见机得早，沉腰压髋，这一脚好歹得让他再床上躺半年。
“身后的事我也无法料知。”老刀把子嘴角忽然溢出一溜乌黑血丝，眼神也开始涣散，不再如先前那般精光迫人：“我在出门之前已经传书给花蝶了，无论这事我做得正确与否已经无法改变，恐怕她这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你该离开了。”
一连贯快速而激烈的搏斗让宋钰觉得浑身百骸舒畅，大笑着：“再来！”将一双手施展到极致，提掌迎上去，还未接近对手，一只脚忽然闪踢，倒踹在他肚子上。
最后宋钰又才重新蹲回到奄奄一息的老刀把子跟前，在老刀把子胸口上用刀划了一把斜叉，伸出一只手按在那血糊糊的刀口上，轻轻一笑：“这一刀算友情赠送。”
然后，她闻到了一股在血腥下正渐渐淡去的香味。
不久，一个淡淡的身影从另外一侧出现，那是老刀把子押上最后希望却始终没来得及出现的女子——弱水花蝶。
杀手自杀的手段翻来覆去似乎就那几样，咬舌、牙下藏毒、吞刀吃剑。
猫在捕捉老鼠之前总要收敛自己的爪牙，老虎在捕猎前也要装出自己并不饥饿，只是出来随便散步的姿态，以此来迷惑敌人。
最顶尖是因为，花蝶从来不失手。
作为最顶尖的杀手，花蝶的身份也被掩藏得很好。
咄！
天关城最顶尖的杀手。
“不看也罢！”宋钰无所谓地对老刀把子说道：“反正没人见过，今夜之后也不会再有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