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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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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其诺和夏至来时,顾南亭还在。他站在楼下,看向程潇卧室的窗户。

    所以,那天替飞的机组成员里,有程潇?

    乔其诺在这时给顾南亭打电话。他慌得手机都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再捡起来时,他急问:“是程程醒了对吗?”

    听见夏至问:“要不要喝水?”

    程潇似乎没有听见,她不变的沉睡的神色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临近九点,包括顾长铭和萧素在内的,属于婆家人的萧熠、冯晋骁、商亿不约而同的全来了程家,他们和顾南亭一起站在外面,一边期待奇迹,一边支持顾南亭扛过这艰难的一天。

    最后,听见一个微哑的声音,细若蚊声地问:“今天,几号?”

    五分钟后,一辆急驰而来的医疗救护车停在程家楼下,下一秒,有几位医生匆忙下来。与此同时,李嫂打开家门,把他们迎进去。她的神色,悲喜交加。

    程厚臣把毛巾递给李嫂,“从前她们两个都不在家时,也没觉得那么安静。现在我却觉得寂寞了。”他边说边叹着气摸摸女儿的脸,“爸爸老了,再承受不了更多。女儿啊,要是你心里还有爸爸,就早点醒过来。哪怕你醒后要马上嫁给姓顾的,爸爸也不反对。哎,你看,爸爸又说胡话了,你妈……这个时候,要你怎么嫁!”

    程厚臣站在病房外,看着他那么无助地在女儿病床前哭泣,也是心酸难抑。

    五月二十日凌晨,近半个月没怎么休息的顾南亭穿戴整齐地出门了。他把车停在程家别墅外,仰头望向程潇的窗户。

    原来,我以为的时间馈赠,并非是爱情的考验,而是让我亲眼所见我所造成的遗憾。如果时间错位是为了让我感同身受你所承受的痛苦,我认这惩罚。只是——

    顾南亭不分昼夜地守在医院时,他不断地仔细回想,想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萧语珩经历过流产之痛后,程潇是如何待他的。试图从那些蛛丝马迹里寻找到异样,因为实在太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他造成了程潇的遗憾。

    内心对奇迹的出现充满了期待。然而,程潇的毫无反应也令他们的希望一点点破灭。直到,夏至随着赫饶起身,准备离开房间,她发现程潇的手指动了,然后是眼睛——

    顾南亭再也忍不住了,手机还紧贴在耳际,他的人已经蹲了下去。

    当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在程潇手上,顾南亭哽咽:“程程,我不希望这惩罚你陪我一同承受。只要你醒过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哪怕一辈子都不原谅我,我都认。”

    肖妃生前没有见到女儿最后一面,程厚臣不希望,连她最后走,程潇也缺席。

    肖妃的葬礼一直没有举行。程厚臣说:“只要程程还有一口气,我就等,等着和她一起送妃妃最后一程。”

    此时此刻,从来都运筹帷幄的顾南亭迷茫了,随着婚期的持续临近,他不敢去想和程潇的未来。他甚至不确定,如果他坚持挽回程潇,是否会令她陷入两难,近而加剧痛苦。可让他放弃,想想都觉得接受不了——

    顾南亭说:“谢谢你。”

    李嫂的眼泪又下来了,她哭着说:“先生,程程还能和小顾先生在一起吗?”

    “程程,我在错位的时间里唯一想要的,只是你。可我却拿所谓的预知一直在为别人绸缪,没能为你做任何事……”顾南亭把程潇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难过到继续不下去。

    因为那个声音,是程潇的。

    与此同时,赫饶来到程潇的房间,俯在她耳边轻声说:“程潇,南亭哥在楼下等你,他说:他特别爱你。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同样的话。既然这样,给他一份惊喜好不好?”

    如果程潇醒着,她会发现,那她遭遇雷击事件后出现在在她脑海里的病房一幕的幻象,此时如同复制一样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和顾南亭一样,程潇的记忆开始复苏时预见了一些事,却因不明原由不懂避险,甚至不知道那是自己。

    乔其诺也说:“程潇,从你昏迷到现在,他几乎没怎么休息。再这样下去,等你醒了,他就倒下了。老爹也是,如果说干妈的离开,我们所有人都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你的突然沉睡,对他来说,是措手不及的打击。他五十几岁了,你忍心让他承受更多吗?”

    夏至压抑住泪意,“她的伤害,因你而起。我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顾南亭,我真恨你。”

    她不醒,我就一直等。

    在等。却不清楚在等什么!

    所以,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她确实有可能因为那次替飞错失了与肖妃告别的机会!

    听见程厚臣追问:“其它指标呢,也都正常吗?”

    他用手一寸一寸地抚摸她的脸,眷恋而珍视。然后,程潇的手被他从薄被中拿出来握在掌心,他低头,轻柔地亲吻她的手。

    细雨在清晨停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打在程潇脸上,金色的暖意让她的面色恢复了些生气。程厚臣过来时,李嫂正在帮程潇擦脸,她看出来他换了件新衬衣,眼里忽然就有了泪意。李嫂抹着眼睛问:“您今天还去看太太吗?”

    有人恨他,有人骂他,有人打他,顾南亭照单全收。他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端停顿了一秒,然后回答:“是。”

    这漫长如同一个世纪的几天里,顾南亭反复想了很多。自发生时间错位以来,从最初的他比别人多出七年记忆,到如今随着时间流逝只剩三年,所谓的预知已变得失去了意义。因为剩余的三年里,没有什么是需要防范的了。确切地说,即便有,他也未必防范得了。尤其在经历了肖妃去世的遗憾后,他再也不想防范任何。

    顾南亭一瞬不离地注视夏至,说:“我回去。”

    按节气来看,五月本不该那么多雨。可从肖妃去世那天起,g市却一直在下雨。都不是什么瓢泼大雨,淅淅沥沥地小雨持续地缠绵了十几天。顾南亭心里也下过一场雨,然后他发现,胸口所有的潮湿,是因为曾经伤害了程潇。

    乔其诺让他别急,等医生给程潇做完检查,确认她身体无异,再考虑向老爹求情,让他们进来。顾南亭应该答应的,而他也确实没有反对,但他说:“别挂电话。”

    赫饶点头,“我转达给她,你放心。”

    程厚臣坐到床边,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温柔细致地帮女儿擦脸,隔了半天才说:“去。”

    于是,顾南亭陆续从手机里听见医生说:“心跳正常。”

    在遭遇了严重的事祸导致沉睡了十七天后,在他们原定结婚的这一天,她终于醒过来。

    见他像石像一样始终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原本对他有所迁怒的夏至走过去说:“如果她在今天醒了,你怎么办?”

    那个瞬间,顾南亭几乎泪如雨下,可他却疯了似的笑着说:“我就知道!”

    听见赫饶问:“程潇,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程潇出院前一晚,趁程厚臣出去的空档,乔其诺悄悄安排顾南亭进入了病房。

    如果肖妃没走,这一天,顾南亭也会早早起来准备,以最好的状态做最后的准备。然后在九点钟准时过来,求娶他的新娘,程潇。

    这是肖妃去世后,他每天都会做的事。而原定程潇出嫁的这一天,他依然要去。

    顾南亭怎么能不急,他挣扎着,“是程程醒了,一定是,一定是!她记得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我就知道,她不会忘。”他说着,眼眶就湿了。

    然而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程潇始终稳定的身体情况出现了异样。所有人都希望是顾南亭说的那样。然而,他们又不得不想,万一不是,万一呢,让顾南亭如何接受?所以,他们不敢让他马上进去。

    程潇昏睡了长达一个星期之久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在查不出任何问题,无法进行针对性治疗的情况下,程厚臣决定带女儿回家。他说:“医院这种地方,她肯定不愿多待一分钟。”

    却是徒劳。顾南亭没有明确的记忆,可以肯定程潇对他有所冷落,因为那个时候,除了工作上的接触,身为总经理的他,与身为飞行部员工的她,基本没有交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萧语珩流产那天,他原本确实是要上航线的。原本——

    被赫饶触动,夏至也凑过来说:“我真是恨透了顾南亭,觉得一切的错都是因他而起。可想到你那么爱他,你都没有责备他一句,潇,我不敢对他说狠话。你醒过来,给我撑腰好吗?有你在,他才不敢把我怎么样。”

    这是车祸之后,顾南亭第一次见程潇。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她明显瘦了很多,本就不大的脸此时更小了,脸色也不复往日红润,令她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虚弱。而她在昏睡的状态下,依然轻皱眉头的模样,让顾南亭心疼到无以复加。

    顾南亭转头,眼底瞬间亮起的光茫在看清夏至的脸,又散了。

    顾南亭意识到是程潇出了事,他几乎是本能要跟着医生进去,却被萧熠和冯晋骁同时按住,“你别急,你这样可能会影响他们工作。”

    后来连赫饶也来了,她对顾南亭说:“程潇爱你,为了你,她肯定会醒的。南亭哥,别放弃。”

    面对这个疑问,程厚臣沉默了。直到他给程潇掖好被角,起身时才自言自语似地说了句:“等她醒了再说。”

    夏至重复,“我说,如果她在今天醒了,你怎么办?”

    她爱我,我感受到了。可她能否原谅我——顾南亭偏头看向一边,直到压下眼中的泪意才转过来,他说:“赫饶,你能不能帮我和她说,我真的,特别爱她。”

    他是不愿程潇醒过来发现,连母亲的葬礼都错过了。这或许是此时的程厚臣,唯一能为妻女做的事情。夏至体谅老爹的心情,她说:“我们一起等,一起送干妈最后一程。”

    即便没有明确指向,顾南亭也基本能够确定,自己是造成程潇遗憾的根源。因为从他发生时间错位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是遵照“历史”的轨迹在发生,无法改变,不能阻止。所以,没有道理偏偏程潇的经历不与从前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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