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静了一下，顾南亭语气冷淡地说：“过来！”
程潇敲门，没人应。
程潇就坐在他旁边，闻言关了机，转头望向窗外的停机坪。
“流鼻血？”程潇快步走进去，一手捏住顾南亭的下巴，一手撩水帮他清洗，然后让他抬头后仰，一面抽出纸巾给他，一面往他脑门和后颈拍冷水。
萧语珩就说：“等我玩个够本。”
顾南亭却问她是否想尝试波音737。
程潇微笑而不自知：“你都做不到一视同仁，还来要求我？”
程潇发现他衬衫上沾了两滴血，“有备用衬衣吗？”
“所以你就趁我不在偷跑去古城了？”
她看向夏至。夏姑娘高声说：“直接进呗，顾总没有客人。”
幸好每天到公司还有夏至随侍左右，顾南亭才没觉得被这个冷漠的世界抛弃，才敢确认，程潇只是去学习，是暂时的离开，很快就会回来。因此面对夏至时，他的脸色会稍微好些，偶尔还会邀夏至共进午餐：“还没吃午饭？一起去食堂吧。”
顾南亭没有在她面孔上看到丝毫挑衅或玩笑的情绪，他静了几秒，换了个话题：“这次出去培训，我不在，收敛点。”
就因为我知道，才要提醒你，那个你现在为之执着，甚至愿以命相换的贺熹，最后不会属于你。而你的表妹，我呵护了十年之久的继妹萧语珩，也将在这个夏天遇到她的真命天子。
顾南亭翻看日历，发现萧语珩去古城的时间相比自己记忆中的时间晚了足足半个月。
萧语珩闻言就慌了：“你都知道啦？你不是陪飞行员出国学习去了吗？”
萧熠爽快地答应：“行，全力以赴。”
国外空域比较开放，上天飞行的机会较多，过去的话成长确实比较快。而对于国内航校毕业的飞行员而言，出国训练的机会也很难得。
一般都是日后要飞什么机型，改装训练时就练习什么机型，是有针对性的。空客a320为电传操纵，大大减轻了飞行员在操纵飞机时的体力负担。而波音737为机械液压操纵，断开助力装置时，操纵杆的动作会异常沉重。别说程潇是个女飞，连身高体健的男性飞行员操纵起来都会觉得吃力。
顾南亭穿完才意识到不对：“你不应该回避一下吗？”
程潇走到班台前坐下，“我在外面等你。”
程潇起身，边往过走边喊：“顾南亭？”走近了才发现洗手间的门开着，顾南亭站在手盆前，水盆里的水是红色的。
她没去古城？顾南亭眉头聚紧，坦言：“我爸和萧姨度假去了，我没看住她。”
顾南亭笑睨她一眼：“她能刺|激到我的话就不会落选。”
顾南亭犹豫过是否要陪程潇一起去，然而根据他到任后的总体工作安排，林子继给他的行程却是同一时间去古城基地巡视。
除了对飞行认真以待，还有什么是能让她走心的吗？
却听那位说：“过来一下。”
顾南亭的心情多云转晴，他说：“天气预报说那边这两天有台风，没事别乱跑。”
晚上，顾南亭回到顾家别墅，独自坐在餐桌前，等电话等信息。可惜，直到深夜，萧语珩也没打电话来，程潇更是音信全无。
考验她吗？程潇反问：“如果我想同时拿下两大机型，顾总会给我机会吗？”
响了许久那边才接起，先发质人似的问他：“你到啦？”
萧熠轻笑：“这丫头人不大心却野。没事，让她在我这玩几天，我再送她回去。”
顾南亭瓮声瓮气地说：“刚才刷网，看你大战叶语诺呢。”
随后半个月风平浪静，国泰民安，萧语珩偶尔会打来电话，告诉他：“我安好哟。”
夏至起身应了声好，在顾南亭即将走进电梯时机灵地说：“程潇挺好的。其他情况我问过师父再回复您。”
程潇瞪他一眼：“你这样构成性骚扰了顾总。”
顾南亭在班台前坐下，语气和神色一样，彻底冷下来：“没有，你出去吧。”
程潇皮笑肉不笑：“我不会因此感到荣幸。”
什么事？他竟然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该拿什么事和她聊几句，“刚才怎么没接电话？”
他的助理本该是乔其诺，现在却成了夏至。
然而，直到第二天程潇登机，顾南亭都没让林子继取消先前给他留好的机位。
程潇径直走进休息室，打开衣柜，看见里面挂了一排款式相似，又不近相同的白色衬衫，“衣服都这么枯燥。”她说完随手拿了一件。
程潇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对于我颜值的威力五体投地了吗？”感觉差不多了，她拿毛巾给他擦了擦额头和后颈的水，“再堵会儿。”言语间，给他抽了张干净的纸巾。
这晚临睡前，顾南亭又给程潇打电话，通的，却没人接。他不想再发信息了，正准备给林子继打电话，让他转告程潇给自己回电话，手机就响了。
程潇随之起身：“顾总还有别的事吗？”
顾南亭没吭声，一手撑在洗手台上，一手自然而然地扶在她腰上。
顾南亭有一瞬的冲动，想看看他不按命运安排行事，能怎么样？
萧熠何等聪明，瞬间听出了话外之音，但他却说：“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
她到底还是去了古城！
七年前的这个时候，他确实为了新航线的事出了国，顺便看了看首批到国外进行飞行训练的飞行员的情况，近而给了萧语珩机会，偷偷去了古城。今时今日，新航线的问题已提前搞定，本应根据行程安排去古城的他，留在了g市。
她确实有晨起冲澡的习惯。顾南亭看了下时间：“怎么样，训练还顺利吗？”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吗？那让我回来是要做什么？
这时，电话那端换人了，“南亭，她在我这。”
一个帅哥，一个身材好到爆表的帅哥在你面前裸着上身，而他还是你的老板，画面美得——程潇觉得不趁机多看两眼简直对不起自己。
那端沉默了一下，然后：“谢谢顾总，一切顺利。”
西装革履，睿智冷漠，每一处都透出上位者的倨傲高明。
程潇回答：“在洗澡。”
集训是封闭式的，她能跑去哪？程潇却抬杠似的说：“有人约我怎么办？新锐的机长全是帅哥，还是混血，错过了多可惜。”
“收敛？什么意思？”程潇不擅长猜忌，直言问道：“这是对我们七位学员的统一交代吗？”
办公室里，顾南亭姿态闲适地坐在沙发里，程潇则坐在距他不远的单坐沙发里。
因为程潇？那又为什么没有登机和她同去？
这种情况下要是萧语珩打来电话，他准没好气：“换句台词，不要每次都安好！”
程潇拿着新衬衫出来时，顾南亭正在解袖扣。程潇以为他会回避一下，或者她回避一下？结果他当着她的面直接脱了身上那件，才伸手接她手里这件。
飞行作为一个有前途的行业，确实是很多人的向往。而中国也是世界上拥有女飞行员数量最多的国家之一。不过，现有在飞的女飞行员并不多。尽管女性具备细心、镇密、敏感等优势，尤其在精密仪器使用、地形识别等领域，也有超过男性的表现，但飞过的人都知道，飞行强度对于女性的体力、耐力都是一大挑战。而且女人往往有依赖心理，果敢不足，较情绪化，心理承受能力较弱。所以，目前业内尚无独立带机组的女机长。
这是她入职中南航空后首次来顾南亭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简约硬朗，是他的风格。程潇看见玻璃幕墙上自己的身影，想到的竟是他坐在班台前凝肃威严的样子。
“萧熠。”顾南亭很想告诉他放弃贺熹吧，赫饶才是你命定的良人。然而，此时的萧熠和自己，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只能点到为止，“赫饶是个非常不错的姑娘。”
夏至笑得花枝乱颤。
细节却大相径庭。诸如——
萧语珩明显停顿了一下，“这么晚了，我还能在哪儿？”明显的心虚。
梯门关闭前，顾南亭说：“不用了。”
他则每天给程潇打电话，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发信息问：“在干什么？”或是：“训练还顺利吗？”统统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谁？”萧熠失笑，避重就轻地答：“我只知道你的小公主对你一身抱怨。”
“要不你也不在，我还不是一个人在家？”
只怕你也不能阻止她去古城。顾南亭捏了捏眉心，努力回想这期间萧熠的动向：“你最近怎么样？小公主在警校一切都好？”
她确实曾是我的公主。现在也是，不过，仅是兄长之情。顾南亭不想过多解释，想起七年后萧氏旗下的皇庭酒店开幕酒会那一夜，有个女人为萧熠拼命时，他佯装不知情地问：“贺熹是不是有个同学叫……赫饶？”
顾南亭适时收回手，自己用纸巾堵住鼻孔，才认真地回了一个字：“嗯。”
顾南亭当时人在机场。但他只是在塔台指挥室里，听着地面指挥员把程潇乘坐的国际航班平安送出去，站在窗前，一言未发，一动未动。
顾南亭五指一收，在她腰间掐了一下：“在你眼里我就那么饥不择食？”
林子继边回复：“应该的，您放心。”边接过程潇的飞行箱：“我来。”
“萧语珩！”顾南亭已经火了：“谁给你的胆子和我撒谎？”
“本来也没走啊。”夏至只以为是时差原因，继续吐槽：“你不在国内，他不天天守在公司让我为他证明清白，怎么行？！”
是在a市的萧熠，萧语珩的表哥。
顾南亭皱眉：“凉！”话虽如此，身体却听话地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顾南亭没回应，唯有水声唰唰地响。
程潇想甩他一脸面巾纸，“干什么？”明显不悦的语气。
顾南亭牢牢地盯着她，而她寸步不让地回视。
程潇神奇般有了音讯，只是晚了很久才回复：“他回公司了？”
顾南亭彻夜难眠。
程潇的注意力都在他的鼻子上，浑然未觉：“凭白无故怎么流鼻血了，看什么不该看的了吧？”
顾南亭看着程潇的眼睛，只回答了第二问：“只是对你。”
应该是听到了门声，突然有人问：“程潇，是你吗？”
偏偏是古城！连命运都在替他抉择，让他陪萧语珩去古城吗？
被迁怒的萧语珩则嘀咕他：“男人也早更吗？”
顾南亭亲民地回复：“照顾好大家，辛苦。”
程潇确实还是中南航空的女飞，却是因为他搬出了倪湛逼得她放弃海航不情不愿而来。
程潇脸都没红：“你都不介意被看，我假装给谁看？”然后不吝赞赏：“身材不错。”
顾南亭才给萧语珩打电话。
顾南亭随手指了指休息室：“帮我拿一件，谢谢。”
程潇没好气：“这样能止血。”
沉默了片刻，顾南亭才说：“我是因为你才做不到，你就不能为我做到一次？”
顾南亭无声地笑：“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在向你表白。我不介意。”
飞机起飞前，林子继给顾南亭打电话，却无人接听。不得不关闭舱门时，林子继还在疑惑：“难道顾总上了飞古城的班机？”
是程潇，问他：“什么事？”
顾南亭却说：“作为女飞，日后是否有机会带机组还不确定，别要求那么高。”
顾南亭失笑：“我是被你的美貌刺|激到的行了吧？”
言归正转，顾南亭切入主题：“改装的三个阶段，你已经完成了理论培训和模拟机训练，接下来是20次连续起落的本场练习。鉴于国内空域和机场的诸多限制，公司和美国的新锐航空达成合作，安排你们过去参加集中的飞行训练，为期一个月。”
看来他们已经相识。顾南亭说：“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妹妹，方便的话，你照应一下。”
顾南亭眼眸里隐有笑意，“才看了上半身就下定论了？”
也不知道是回应的程潇的哪一句，更没有再多说一句叶语诺。
顾南亭竟然无从反驳。
事件依次发生：接任副总、新航线开发、程潇入职、小飞出国学习，以及萧语珩去古城。
片刻，他起身走向班台，同时把鼻子上的纸巾拿了下来。
顾南亭压着火气：“不要给萧熠添麻烦，他没空照顾你。”
程潇循声望向左侧，确认声音是从里面休息室的洗手间传来，她说：“顾南亭，是我。”心里却在想：你上你的洗手间，我又不会催，制造什么存在感？
“你打电话给助理时说的呀，我都听见了。”
“你是在质疑我的智商，还是我的飞行术？”
程潇并不否认这一现状，但她说：“如果你和别人一样，怀着‘保护’女飞的想法，就不该招我进公司。”
清澈明朗的声线，轻松带笑的语气，是她鲜少在他面前表露的状态。
程潇也看着他，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深意，然后她回避了他目光中不加掩饰的专注和隐约的——情意，笑得不以为意：“我确实是个惹事生非的人。不过顾总放心，凭我，还缺收拾残局的人吗？”
“我是关心你。”
程潇已经接到通知，准备好了明天出发飞往训练营。而顾南亭身为副总，本没必要单独告知她。所以程潇问：“顾总是有什么特别交代？”
他再问：“哪天回来？”
到哪？顾南亭不答反问：“你在哪儿？”
顾南亭笑而不语，转身回办公室。
程潇从模拟教室赶来，触及夏至递过来的暧昧的眼神，她把手里的巧克力砸过去，以眼神警告：“别说话！”
“你听谁说我要出国？”
程潇抬头给了他脑门一下：“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没准连你都没发现自己具备影帝的潜力。”
对她，顾南亭确实还有交代，“正常情况下你应该飞空客a320。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是否有意尝试下波音737？”
夏至给程潇发信息告状：“你家顾总居然邀请我食堂共进午餐！难道他的钱包已经归你管了吗？”总之她是认定了，顾南亭和程潇有一腿，或者更多腿？
算是不欢而散。
萧语珩闻言也来了脾气：“你还不是一样没空理我！”然后说：“我已经到古城了，告诉你一声。”就挂了电话。
顾南亭隐约记得七年前进行本场训练时，她试图尝试两种机型飞行的事。为免她过于激进和逞强，才特意把她叫过来。却不能直说。
程潇假装看不见夏至暧昧的眼神。她推开门，走进去。
混血即不纯！顾南亭被气笑了：“帅哥多了你也眼花，不如全部拒绝，以示一视同仁。”
顾南亭恰好在这时从办公室出来，经过夏至身边时吩咐：“问问林子继那边的训练情况。”
程潇顺着他的话说：“那是叶语诺刺|激到你了，还是我？”
程潇瞪他一眼：“你是没得逞吧？”
林子继显然比那两个女人懂事，抵达目的地后就给顾南亭报平安：“顾总，我们已落地，一切顺利。”
萧熠意外：“你怎么知道？”
程潇看一眼被他随手脱在手盆里的沾了血渍的衬衫，拿起来扔在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