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说到这里小麒顿了一下,伸手去拨弄那炉火。
“喂,冻死人了!”
柳非银听了这话,面上倒是怔了一下,认真想了想,又真想不出什么,只能专心地翻着炉上的地瓜。稍晚些小麒回来,手里拎着兔子和鱼。柳非银童心未泯,跟着忙进忙出地收拾晚饭,两个人唧唧喳喳,吵得白清明连个回笼觉都睡不好。
为何别人不愿想起的事,就能忘得那么干净?
小麒摆摆手:“若是那样的故事,还有几个人肯听。那女猎手上山后,正遇见一场暴雨,她被困在 山上两天两夜,被一个男人给救下了,那男人生了一张招人的脸,性子也温柔,就住在悬崖壁上的山洞里。那男人爱上了这女子,便经常下山给她带点儿山参和灵芝,一来二往就生出了感情,女子与他成亲,还有了骨肉。”
不经意远远一望,看见目光所及之处是高山之巅上笼罩的灰蒙蒙的雾气。檐下的银铃响个不停,破败的灯笼也被风吹得摇曳着。好像很久以前,他年纪还小,师傅还活着,师兄白寒露也还记得他。
大约是这镇上的人说起这个传说都会不自在,他来的这一路也听了不下数百次,于是结果话头说:“那女子怀胎十月,生下的是一只麒麟。那女子便知道自己夜夜共枕的丈夫是邪神的化身,于是那一夜,她把匕首插|进了丈夫的胸膛。从那夜起,这麒麟火山便成了麒麟雪山,终年积雪不断。老人们都说,麒麟死了心,所以这座山也死了。”
柳非银忍不住插嘴:“那女子肯定杀了麒麟,然后犯了天怒,把这山给封了。”
那女子用面纱遮了脸,一双顾盼流转的美目,师父唤她月姬。她叫师父白莲。那时白清明第一次听见有人叫师父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看见师父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有了犹豫。月姬戴的耳坠是里昂串小金铃,那整个冬日,他和寒露都能听见那叮叮当当欢快的铃声。
白清明回头看见柳非银盘膝坐在火炉前,门内已经落了一层雪,冷风不停地卷进来。
见他不说话,柳非银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又笑了:“你莫不高兴,如今我这身子也不大好,上山也只会拖累你,若你真回不来了,也要有人回家给你报丧不是?”
晚饭他吃得不多,柳非银胃口不错啃了一只兔腿,然后又听小麒说起关于麒麟的传说。
这个故事讲完了,三个人都相对无语。
无论他是不是忘了,可是这模样这性子倒是和从前那个柳非银一般无二。在他眼里,若是不在意的人,那人的生死他也不在意,没心没肺,他早已知道的。
柳非银的手脚都生了冻疮,本想把他丢在小麒家里,又不忍心。若他真的回不来,他如今又是这般窝囊模样,又能怎么办,于是便决定在山下的镇子里多待两日。
白清明谢过女郎中,送她出门,风卷着雪花飘入内室。
白清明忍不住弯起嘴角,替他顺了顺刚刚被风吹乱的发:“以前认识你时,倒没想过是这样的结局,其实也不错。”
最高兴的是小麒,每日二十两银子,真是天大的好生意。午饭过后,他去请了镇上唯一的郎中来,是个姑娘家,约摸双十的年纪。她诊了脉象,写了几幅药方子递给小麒去抓药,柔声道:“这位公子脉象平稳,大概只是不适应这种极寒之地,先吃两幅药瞧瞧吧。”
就好似这屋檐下的银铃,听起来欢快,可是细想又觉得悲伤。
悲伤的故事无论真假,总有惹人心疼的力量。
每年冬日落了雪以后,师父便哪里都不去,甚至连门都不出,屋里燃着佛手香,偶尔能听见他在梦中叫一个名字,总不太真切。直到他去世的前一年冬天,刚落了第一场初雪,山上来了个女子。
「白寒露是那样,柳非银也是,若真能那么潇洒,倒也好了。」
“我听刚才那孩子说,这座山叫麒麟雪山,每个来这里的外地人都是去山上找麒麟的。你怕是听了那些个说书的胡言乱语,也来跟着凑热闹吧?”你若是想送死自己去就好了,本大爷就不奉陪了。”
白清明轻叹一声:“就算是我诳你来的吧。”
“传说这麒麟雪山本不是东离的极寒之地,这里本来是坐火山,山上的火窟里住了一只麒麟。连续几年入秋后都有莫名其妙的火种烧了山,山下镇子的人便觉得那传说中的麒麟是邪神,是灾星下凡。于是有不少勇者便自发上山擒麒麟,要将它剥皮抽筋,为名除害。而这些勇者中,有一个是女子,父母皆是山下的猎户,她也练就一身不错的本事。”
片刻小麒起身,拍拍衣裳上的褶子,哈哈一笑:“所以说啊,这世上最伤人的便是爱情,若真爱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他忙关了门,走进来在柳非银身边盘膝坐在毛皮褥子上。窗外的风声呼啸着。柳非银瞧着他,翻了个白眼:“刚才你说我是跟着你来这鬼地方的,哼,要我看啊,是你把我诳来的吧?”
白寒露是那样,柳非银也是,若真能那么潇洒,倒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