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白清明口中的茶“扑哧”一声喷了黑无常一脸,绿意幸灾乐祸地递上帕子。白老板嘴上说着抱歉,眼中的笑意却极盛。黑无常也约摸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触及了别人的忌讳,忍气吞声地讪笑着忍下了。
侍女很高兴,甩着绢子就跑去院里给画师的宝贝草药圃浇水。画师不喜欢讲话,可是偶尔有一次嘱咐她,这药圃里的种子都是很不容易才找到的,是一种叫“相思引”的草,花朵如烧透的晚霞,很美。现在正是柳枝将黄未绿的三月底,再过些日子就是清明节,恰是相思引长花苞的时候。
画师把黑色斗篷捂得紧紧的,还用黑纱蒙了脸,只露出两只黑窟窿一样的眼睛。他刚迈出右脚,就听独孤家的侍女说:“先生,您这是要去白公子那里吧?明天早上能回来吗?”
画师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要遮脸,袖子却被唐突地扯住了。眼前是个年轻的女子,平淡如水的眉眼,咧开嘴露出长偏了的两颗小虎牙,笑嘻嘻地看着他:“公子,小女子我迷了路,公子这是要进城吗,能不能跟我这弱女子同行呢?”
「女子跟他并肩走着,他往旁边躲一分,女子就近一分,就像传说中天黑人静勾引老实书生的女鬼狐精。」
白清明已经燃上了引魂香,大堂里坐着个黑无常,手中的铁链上还拴着七八个白衣小鬼。其中一个正在愤愤地咬着铁链,很不甘心的模样。画师一眼就看见他们的胸口都有一个血窟窿,顿时跌跌撞撞地奔过去抬起那小鬼的脸,小鬼懵了一下,回过神狠狠咬住画师的手指。
那女子怔了一下,又笑了:“看来是妖精姐姐我修炼不到家,竟被你瞧出来了。看着你挺老实,竟然会拿出这种话来蒙骗我。识相的就乖乖摘下面巾让姐姐瞧瞧,若是长得太丑我就放过你。”
画师捂住胸口,失了魂似的走进锦棺坊。
他遇庙烧香,遇佛拜佛,已成了习惯。
“倒是我成了恶人……”黑无常嗤一声,“你这种老好人在白老板的店子里待久了,小心连皮带骨都被吃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色如水,树影重重,也怪不得这女子要找人结伴。见他点了点头,女子就松了手,与他一起走出寺庙。这条进城的道不是官道,女子跟他并肩走着,他往旁边躲一分,女子就近一分,就像传说中天黑人静勾引老实书生的女鬼狐精。
庙堂里没有和尚,大概是去了后院吃饭。只有佛祖端坐菩提,半闭着双目,笑看这些在红尘中轮回的芸芸众生。
画师点了点头。
“喂——”
他想起第一次见伽蛮,他躺在屋檐下午睡,睁开眼看见痴掉的女孩手中正拈着他的面巾。那时他还是紫国宫廷的御用画师,与几位皇子公主都交好,谁见了他都要恭敬地叫声先生。伽蛮是大执事买入府上的奴隶,竟不知轻重趁主子睡着扯了面巾看他的长相。
面巾被扯下,月光映着略白的美人面,浅色的唇微启,眉目如水,却带了点慌张。女子看傻了,画师像个被调戏的大姑娘,羞愤地遮住脸夺路而逃。这一口气跑到城里,见到城门口挂着大红灯笼才渐渐平静下来。
画师吓了一跳,想要捂脸已经来不及了。
“这位姐姐,你若是想喝我的血吸尽我的精元,麻烦你还是找别人吧,我是个有罪的祈愿人,愿望不达成是绝对不会死的。就算死了,魂魄也会直达无垠地狱做鬼仆,你若喝我的血反而会害了你。”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黑无常打量着这个包得像黑粽子样的人,越发觉得他奇怪,“你不会就是那混账王八蛋的黑巫师吧?”
画师见四处无人,便摘了斗篷,跪下磕头。
画师见天色渐暗,独孤家后院的马车都不在,怕是老夫人带着小姐公子们去烧香了,干脆自己慢慢往城里走。约莫大半个时辰,看见风临城南两里处的大路口左右两边分别坐落着一座寺庙和一座道观。
他一脚将伽蛮踹进莲池里,也不管女孩在池里扑腾着叫救命,转身进了屋。
“他只是难受,这些孩子都是黑巫师的祭品,你把他们带回去都是要霹个魂飞魄散的,否则不出七日定会堕落成魔,为害一方。他们都是连未来都没有的无辜的孩子,我被咬一下又能怎样?”
“瞧你这泼辣劲儿,下辈子想做狗吗?!”黑无常用力拽了下链子,小鬼立刻疼得在地上直打滚,看得画师整个人止不住发抖,扯住那条链子,着急地说:“不要再扯了,这种疼他吃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