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希村
陆沛言见她依旧努力地想着各种好话往他身上堆砌，他没有阻止，只在眼眸深处蕴着层浓厚的笑意，毕竟他可不是她眼中那个温柔善良的大人。
两人临近七点时抵达了陆家老宅，管家文朗正站在主宅门口等着他们。
文朗跟在陆成卓身边已经三十余年，他亲眼见证着陆沛言从稚嫩开始，所经历的挣扎与困境，见证着他逐渐变得成熟，能够在陆氏独当一面。
然而，他在陆成卓手底下讨生活，也注定他不曾对幼时的陆沛言伸出过援手。
姜且黎望着这座空旷又寂静的宅子，明明是灯火通明，整洁奢靡，她却觉得它早就被黑暗吞噬了，阴森得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吊灯静静地低垂着，仿佛是在诉说着无言的哀伤，看不到尽头的旋转楼梯延伸着，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对一个成年人来说，这幢房子都大得可怕，何况是那时刚刚丧父丧母的陆沛言。
姜且黎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似乎看到了他平和面容下潜藏的无法治愈的创伤。
内心的不忍和酸涩让她抬起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在他疑惑地看过来时，又轻轻地捏了捏掌心下略显僵硬的肌肉。
至少不能让他一个人进去面对那个人，至少在这一刻，她想陪着他，尽管最终能够站在他身边的不是她。
陆沛言望着她透着恻隐的眸子，感受着那只柔软的温暖的手，心跳停滞了一瞬，而后迅速奔腾的血液裹挟着什么难以言明的情愫流淌到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不可抗拒，也……不想抗拒。
她就像是一朵散发着迷人芬芳的盛开的花朵，由内而外倾透出来的莹润光芒，让他感觉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
陆沛言压抑着内心涌现的一股强烈的而又无法示人的渴望，对着她轻轻地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见她神色稍有松弛后，才带着她一同迈步走向餐厅。
文朗在前面领路，引着二人来到宽阔的餐厅中，陆成卓正闭着眼睛坐在餐桌的首位上，双手交叠支在立着的拐杖上。
他的脸上弥漫着一丝病气，确如陆沛言所说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好。
文朗走到陆成卓身边，弯下腰轻声道：“老爷，少爷和少夫人到了。”
姜且黎方才光顾着心疼陆沛言了，没有在意文朗的迎接词，此时再次听到这个称呼，不禁暗自腹诽着，这是什么旧社会封建毒瘤，若是陆家有个小孙女的话，是不是还要给她裹小脚啊。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沛言，却瞧见他也正好转头看着她，像是把她刚才偷偷吐槽的搞怪小表情都纳入了眼中。
姜且黎见他眉眼含笑，微微扬起的眉梢宛如在赞同她的想法，便对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顽皮的星光降临在他的世界，陆沛言的眸色渐暗，将愈发炽热的思绪好生地掩盖了起来。
陆成卓在此时睁开了眼睛，清明而锐利地扫过站在那里的姜且黎和陆沛言。
姜且黎被看得浑身一僵，直到跟着陆沛言喊了声“爷爷”，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满是威慑力的眸子才从她的身上移开。
她心中更加佩服陆沛言的胆识和良善，竟然能在这样一位无时无刻不给人压力的长辈身边生活这么久。
“坐吧。”陆成卓对这两个小辈还算满意，说是想要见见姜家女儿，其实他只是想确认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否能够轻易动摇。
好在他们当晚就携手出现在陆宅，也就说明陆氏和姜氏的合作互惠会有长久的未来。
两人入座后，晚餐的菜品便一道道地摆上了餐桌。
因着陆成卓的身体原因，不可吃那些重油重盐的食物，姜且黎入目的都是清淡到极致的绿色蔬菜。
连那三道肉菜，也是采用清蒸、水煮和清炒的烹饪方法，调制的色调让她一看就没什么胃口。
只满足于宅子主人的菜色，怎么可能会让客人心满意足地享用。
难怪陆沛言在来时说，她在这里可能吃不下多少东西。
感谢他的救命小蛋糕，让她不至于在陆成卓面前饿得肚子咕咕叫。
姜且黎慢慢悠悠地啃着没什么味道的菜心，一面听着陆成卓和陆沛言之间的谈话。
她发现自己在车上脑内预演的画面都没有发生，因为陆成卓只在一开始与她礼节性地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再也没有将视线放到过她的身上。
仅从这点就能看出这位陆氏董事长骨子里的那份唯我独尊的傲慢。
“最近希村的那块地谈得怎么样了？”陆成卓吃着文朗给他布的菜，想起前些天陆浩恒和他说过的话。
陆沛言盛了一小碗菌菇汤放到姜且黎手边，这才开始回答陆成卓的问题：“大部分住户不同意拆迁补偿方案，居民委员会的成员也多次拒绝和我方谈话。”
“所以你想提高补偿款和过渡费用？”陆成卓眯着那双满是皱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市场需求和目标客户群体的定位报告，以及未来希村周边的发展规划我都已经递交给您看过。”陆沛言淡然地道，像是没有看到他质问的目光，“虽然第四代住房的投资数额较第三代住房高，但考虑到整个生命周期的可持续性，回报率并不会低。”
陆成卓一时没再说话，他看过那些报告以及技术可行性分析，就文字来看，这个项目确实可以做，提高些补偿款也未尝不可。
但，政府并没有明确的报告说明未来希村周边的发展规划，此时的希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坐落在一条溪流旁边的村庄而已。
而且陆浩恒递上来的报告完全和陆沛言的相悖，他判断希村的价值不高，就s市往年的计划来看，近十年都不会往希村的方向发展。
高昂的投资费用和不确定的未来，有房产项目经验的陆浩恒和刚刚归国的年轻的陆沛言。
哪方是利，哪方是弊，都明明白白地摊开在陆成卓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