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圣玛莎文法学校
轰--!
短暂的红光闪烁,破败的小礼拜堂瞬息之间被夷为平地。
爆破掀起如雾的烟尘,甚至带倒了近旁的几棵树木。
“咳咳!”菲兹捂住口鼻,退到尘土和爆炸气味稍淡的地方,“这没经过校方同意吧?万一被追责,我可不想掏律师费……”
“这在章程许可范围,反正公会法务部门会帮忙处理。”伊芙琳耸肩。她眯起眼睛看向逐渐散开的烟云中心,对成果颇为满意。
“伊芙琳,菲兹威廉。”朱迪斯突然出声。
两人循声侧首,朱迪斯正半跪在昏迷的柯莱特身侧。
“看这里。”
朱迪斯将柯莱特的睡袍领口略微向下拉开。菲兹猝不及防,本能地转开视线避嫌,过了两秒才重新定睛看去,面色立刻变得严肃。
少女锁骨向下一些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色印迹,状似某种图腾又或是家族纹章。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是吸血鬼对于不舍得立刻杀掉的长期“粮食”所做的标记。
“粮食”会对主人以外的吸血鬼散发出独特的气味,警告他们不要出手。此前有案例表明,被标记的人类会对咬他们的吸血鬼产生难以解释的眷恋和依赖。
“所以她刚刚才不愿意离开?”菲兹问。
朱迪斯替柯莱特整理好领口,顺便盖上了披肩。
“吸血鬼的尖牙在进食时往受害者体内注入毒素,那会带来足以成瘾的快感,”朱迪斯说话时视线压得很低,透露出一丝刻意,仿佛在回避着与另两人对视,“标记的原理也许与之相似。但无论是吸血毒素还是标记,都有案例表明它们无法达成绝对的精神控制。坚强的意志力足以成为解药。”
伊芙琳对于柯莱特的心路历程似乎毫无兴趣,颇为生硬地总结:“事件全貌究竟如何,之后就知道了。啊,副校长先生和校警来了。”
猎人们没有事先预警就在小树林里闹出的大动静,自然引发了霍金斯先生为首的校方强烈抗议。
“既然已经确定吸血鬼藏在哪,行动之前三位应该事先通知我们!万一有学生在附近、万一她们因此受伤,责任又由谁来承担?而且……”霍金斯先生呆滞地看了片刻瓦砾堆,“而且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建筑物都是圣玛莎校董事会的私人财产,这--”
菲兹无情地打断副校长的控诉:“如果事先通知你们,你们一定会疏散学生,无法保证不会有学生向潜伏的吸血鬼报信。”
“这怎么--”
伊芙琳朝柯莱特的方向一抬下巴:“那边就是活生生的例证。”
霍金斯先生这才注意到有生还的失踪者,顿时大喜过望。然而数分钟后,他得知柯莱特与卡西米洛关系匪浅、很可能是失踪案的共犯,噎了很久,陷入无力的沉默。
数个小时后,公会紧急增派的成员抵达,稳妥地处理了一切相关善后事宜。小礼拜堂废墟则由教会的专家驱邪,确保吸血鬼无法再度靠近。
公会与政府合作组件的调查小组也不日投入工作,圣玛莎文法学校连续失踪案很快真相大白。
劳伦佐向伊芙琳袒露的只是部分的事实,还往里面掺杂了意在误导的谎言。
确实有失踪者还活着,却并非最后失踪的那个少女。卡西米洛的确豢养了迷途的羊羔,但那自始至终只有柯莱特一人。
在失踪案发生前,柯莱特在所有人眼中,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十六岁少女。
三个月前的深夜,她在熄灯后溜出宿舍楼游荡,与金发绿眸的吸血鬼相遇。卡西米洛吸食了她的鲜血,却并没有将她杀死,而是借用她的学生身份,由她许可他进入校舍。
两天后,卡西米洛潜入乔治安娜的房间,以魅惑之言说服她自愿离开校舍,走入他准备的巢穴兼陵寝。在小礼拜堂地下室,乔治安娜只活了两个晚上。下个新月之夜,卡西米洛故技重施,再次带走了一位金发少女。第二位牺牲者进入小树林的身影被人目击,由此发展出“小礼拜堂的客人”这一校园传说。而后是第三、第四个失踪的少女……
在此期间,柯莱特一直躲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面对调查干员,柯莱特并没有试图扮演受害者,坦诚地交代了许多令最老练的猎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的细节,似乎全无为自己开脱的意图。
那之后,柯莱特交由特殊法庭提起公诉。但碍于她尚未成年,庭审将会全程封闭。
只是直到最后,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她都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为什么没有逃走?卡西米洛对她而言是什么?听着同学在一墙之隔的黑暗中悲鸣、挣扎、呼救、最后寂静地死去时,她究竟在想什么?
只有柯莱特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
回到港城一周后,伊芙琳在傍晚时分走进某家隐秘而热闹的酒馆。这是属于吸血鬼猎人的交流场所。
“这里。”才进门,伊芙琳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招呼她。
戴着面纱的朱迪斯坐在角落的桌边,身形几乎被两旁的绿植还有座椅遮掩。伊芙琳走过去,先向侍者要了一杯琴酒,才在朱迪斯对面坐下。
“你很少和公会里其他人喝酒,所以我就当这是我的荣幸,”朱迪斯与她碰了一下杯子,沉默了片刻才说,“但我知道,你肯定有许多疑问想要从我这里得到解答。菲兹威廉也一样。”
“我不能替菲兹表态,但对我……你可以不做任何解释。”伊芙琳扯下口罩,举杯喝了一口,酒精的苦味冲上太阳穴,她眯起眼睛,看朱迪斯身后墙上难以解读的新派艺术画作。
朱迪斯在面纱下微笑了一下:“即便我不说,你肯定也能猜到大半。那是近二十年前,我加入多明我会数年后,那个怪物潜入了我那时所在的修道院,导致我在上帝面前的姐妹们一个个地开始失踪。最后……轮到我了。但我侥幸及时获救了。”
两人半晌无言。
最后伊芙琳打破沉默:“所以你成为了猎人。”
朱迪斯像是松了口气。
“对,但在那之后,那怪物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她摇晃着杯子中的浆液,她明明没喝几口,看上去却有点醉了。
而后,她突兀地改换话题:“他那铃铛对人类的作用会逐渐衰减,尤其是与他接触过的人。我想,那也是他为什么会快速杀死大多数受害者的原因--在他露出真面目啜饮鲜血后,他的话语不会再有任何效果。我被他咬过,那邪恶的魅惑力对我影响极为微弱。”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那是抹承载了近二十载重荷、非常悲哀的笑容。
“可是当我终于如愿再次见到他那张可憎的脸,最后我却只能从他面前逃走。”
伊芙琳眸光闪烁了一下。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是正确的。我对上他没有任何胜算。只是--”朱迪斯看着杯子里冰川般缓慢游弋的冰块,半晌抬眸,与伊芙琳对视,自嘲地摇摇头。“我没有事先告诉你们这些,是因为害怕你们在被定身时表现得过于镇定,反而引得他起疑。”
伊芙琳颔首表示理解:“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两人再次碰了一下杯子。
“对了,今天从圣玛莎回来的调查专员告诉我,他们在那之后重新打开了地下室,清理走了碎石,没有找到任何属于吸血鬼的灰烬,反而发现了深处通往地面的密道。石室中有激烈战斗留下的痕迹。”朱迪斯说着极为专注地打量着伊芙琳的神情。
伊芙琳察觉,挑起眉毛。
“你看上去一点不失落。”
“我已经听说了。而且,我原本就没觉得能那么简单地杀死他。”
朱迪斯轻轻呼气,略微前倾上身:“下面这些话,是我作为多活了那么十几二十年的人生长者,也作为你的朋友想对你说的。”
伊芙琳在座椅上不自在地挪动,换了数个坐姿。她不喜欢这种诚恳的开场白,会让她无所适从。
“那个晚上,你从圣玛莎墙外翻回来时,你的表情……你整个人给我的感觉,都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劲?”伊芙琳懒洋洋地以调侃的口吻反问,试图稀释过于庄重的氛围。
朱迪斯没有笑:“你看上去非常高兴,眼神因为激动特别明亮,远远地看到时我被吓了一跳。”
伊芙琳漫不经心的态度收敛干净,她维持着举杯的动作,半晌一动不动。
“我想你对此并非完全没有自觉。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最有前途的猎人,也许根本不需要我提醒,只是……我见过太多露出相似眼神的同伴,让我这么说吧,醉心于狩猎的那些人,最后下场都不怎么好。”
“伊芙琳,我担心你与劳伦佐的相遇打开了应该保持永远上锁的盒子。那里面的东西也许会把你推下深渊。不要忘记我们的誓言,不要忘记我们为何成为猎人。”
吸血鬼猎人的誓言只有一个词:
consurgam
--我将再起。
伊芙琳无声念诵。
为使白昼永远光明,为人们能够无所畏惧地走入良夜,愿奉上此身的每时每刻,纵此身腐朽,后继亦必有人。
--伊芙琳,你为什么要狩猎?
她闭上眼又睁开眼,在朱迪斯的脸上读出另一个问句。
--伊芙琳,你为什么成为猎人?
与此同时,猎人酒馆角落的打字机突然径自运作起来,徐徐打出召集讯息:
“uu:路比宾馆,26名人质”
酒馆顷刻陷入骚动。
换行,键帽继续啪啪作响,大写字母组成一个名字:
lorenzo
劳伦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