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缘分
一路颠簸,从平原跨越到丘陵。
出发的第一天夜里就到达了梓潼县。梓潼县位处川省东北部,在《太平寰宇记》中有:“东依梓林,西枕潼水”而得名。并且早在两千多年前的《蜀王本纪》中亦有关于梓潼的记载。
“贾兄弟,来两间房。”
老孟停了车,不等他们就独自走在前头和店主人打着招呼。
“孟老哥来了,赶巧,新买的陈酿,喝两杯?”店主人贾国富靠在桌子上打着盹,声音响起,抬眼一看,哟呵,这不是他孟老哥吗?多日不见,还以为他不跑这条线路了,嘶,“今儿个怎么要两间了?讲究了孟老哥。”
“去去去,少放屁,陈酿就不喝了,带着女娃娃呢!不方便,房间就要二楼最里面的。”
老孟回绝了贾国富,招呼着还在门口站着的几人进来。
宋其蓁他们居住的旅店是一家不大的两层民房,有个院子,里面还圈养了三只老母鸡。倒也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店家主人爽利,每天都会进行打扫。
说是旅店,其实也就是几间隔开的屋子。二楼的屋子除了朝向不太一样,其余的布局都大差不差,一张简陋的上下床,床上放置了薄被,还有那掉了漆的书桌。淋浴间则是公用的,分了男女,想要洗澡洗漱那可得趁早,稍微晚点店家就把水停了。
一楼最靠近门口处的那一间就是店家夫妻二人的房间,年龄看起来大概得有五六十了,儿女们都去了城里做些零工讨生活。旅店客人不多,接待的都是些跑得远来出差的人。
为了安全起见,老孟只定了两间房间,男女同志各一间。宋其蓁和黄馥玉住在走廊最尽头的那一间,老孟带着男同志们就在她们二人的隔壁。
房间只隔着一层用泥土夯实制作而成的泥砖,说话的声音稍微大点,隔壁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黄馥玉约着宋其蓁一起去洗漱,她们只拿了一些必需品,其余的都在车上。
老孟把车直接开进了院子,店主人晚上会把养的两条土猎犬牵到门口,看住大门。黄馥玉最开始还担忧东西会丢,还是店主人解释了一番才使得大家放下心来。
想必老孟也早就熟悉了这条路线,竟也没提醒,可怕是就等着看看年轻人闹笑话。
条件有限,简易梳洗完的宋其蓁问过黄馥玉的意见,就直接往上边的床爬上去。蓝色的床单一铺,躺下后闭眼开始酝酿睡意。
到了平常时睡觉的点,黄馥玉此刻却睡不着了,看着窗外的半轮弯月,还有远处依稀可见的点点灯火,她好像有些想家了。
为了看不见的理想,远离了亲人、朋友,陌生的环境,还有漫长的旅途,思绪万千扰人烦恼。
“其蓁,你睡着了吗?”
黄馥玉不得其解,转头看向床上一动不动的宋其蓁,思虑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打扰一下宋其蓁。
她实在是太想找个人说说话了。
宋其蓁还未睡着,听着黄馥玉低声地叹气,回答了一声“没有”后,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对不起其蓁,吵醒你了。”
其实黄馥玉在出声喊出宋其蓁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大晚上的谁乐意和人聊天,道歉的时候心虚得不敢看床上的人一眼。
“没关系,我本来也没睡着。”宋其蓁摇头说道,“是睡不着吗?想家了?”
黄馥玉听到宋其蓁一针见血地道出缘由,看向宋其蓁的眼睛发出了惊人的光亮,“其蓁你怎么知道?怪不得你成绩那么好。”
高声脱口而出的话把宋其蓁都给惊吓住。
宋其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好吧,还有谢谢夸奖?
“没事,想家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第一次远行都是这样的。”想着安慰一下黄馥玉的宋其蓁,硬邦邦的语言说着好像自己都感觉觉得不太对,又补充了两句,“等到了地方,可以给他们写信。”
宋其蓁扶额,好像也没什么用,她实在是不擅长安慰人,业务不太熟练,见谅吧,黄馥玉同学。
“其蓁你也是吗?”
黄馥玉还以为都是同道中人,来的时候都已经想好了,自己比其蓁大了两岁,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妹妹。才走了一天,就在其蓁面前说想家,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是吧?……是。”
还好为了不吵到隔壁的人,二人都是小声地说话聊天,除了刚刚的意外之外。前面的回答过于不坚定的宋其蓁连忙补救道。不知道黄馥玉有没有听见,宋其蓁悄摸摸看了一眼。
“其蓁,你说得对,谢谢你,能和你成为同学真好。”
黄馥玉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坚定地站了起来,道了谢后立马熄了灯躺床上一睡。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宋其蓁只感觉到突然眼前一黑。
好像有用?
嗯,下次就这样哄林女士。
再次躺下,这回轮到她睡不着了。
第一次远行啊,好像是好久之前了,久到她都快要忘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无数的画面在宋其蓁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渐渐地屋里传出了微微鼾声。
上辈子的宋其蓁从父母那一辈往上走,干的都是跟各类文物打交道的活,有家学渊源还有自己对以后的从业并没有什么想法,于是就自然而然地跟随了父母的脚步,成为一名壁画彩塑修复师。
像她们家这种家庭,何谈分别二字,好几个年头能见上一面都不错了,天南海北地四处跑是常态。
宋其蓁没长歪实属难得,从小学起宋其蓁在班上在其他同学们看来她就是一个怪人,独来独往,性子十分不讨喜。不过宋其蓁那时候忙于提前学习高年级的知识准备跳级,并没有过多理会。
毕了业后的宋其蓁就一头扎进了研究所,要不是那次户外山林中采集矿石原料时意外发现了一伙正在转移赃物的盗墓贼,为了保护文物宋其蓁在逃跑时掉下了悬崖,也不至于一命呜呼地来到这个陌生的年代,幸好卫星电话接通了,报告给了有关部门,要不然自己岂不是白死。
宋其蓁现在也说不清楚,来到这儿的第一天,是她出生那天。人生进度条被拉回到零,这一世的家人与之前相比有太多的不同。
父亲宋廷礼是一名军人,大哥宋嘉木性子沉稳走了政,二哥宋嘉林最是崇拜父亲,最随着父亲的脚步也入了军营,母亲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大家闺秀,照顾孩子、丈夫的起居生活,闲来无事就看书消遣时光,许多时候父亲总说让他们要好好孝顺母亲,母亲受了委屈,有关家庭的事情都很辛苦,她在做着一项很伟大的工作。
宋其蓁一家是三房一脉,爷爷奶奶跟着一样从军的大伯一家定居在了京都,二伯在更远的南方守卫着祖国的寸土。
每天即使再忙碌,父亲也会抽空回家吃饭,听着母亲说着几个孩子的变化,参与到孩子每个阶段的成长过程中来。
宋其蓁在面对家人的关心和爱上,往往是很难做出热烈回应,前世的性子使然,今生的她改变不了了。
读档重来的宋其蓁高考完报了美术类这是一件在家族里很让人震惊的事情,不过宋家三代里只出了宋其蓁一个女孩,也就随她去了。直到报名去敦煌研究所的名单一出,这下就不只是震惊了,拦也拦了,劝也劝了,实在是拉不回来。之所以没有用强硬手段,也是觉得宋其蓁吃不了苦,没几天就自己乖乖回来。
可是宋家人忘了的是老宋家专出犟种,宋其蓁也不例外。
想着想着,宋其蓁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着旅店的热水,配着自带的干粮,吃饱喝足继续往广汉方向走。
浅山丘陵遍布,公路两旁的柏树盘根错节屹立,连绵不断映入眼帘,柏树的主干几人合力也抱不完全,这又是赵新德几人此前从没有见过的风景。
“这是翠云廊,没见过吧?川北名地。”
老孟今儿个心情好,话也多了起来。
“没见过。”赵新德顺着话就答了。
“哼,你倒是个诚实的。”
老孟傲娇地哼哼,从前车镜上瞥了一眼赵新德求知若渴德样子。
“老孟,给我们讲讲呗!”
杨维先脸上笑嘻嘻地央求着老孟。
孟广源是老孟的全名,一开始几人出于尊重都是喊得孟哥,但他更喜欢别人叫他老孟,直接让宋其蓁等人改了称呼,说他听着不得劲儿,喊他老孟就全身舒坦了。
“这可是我老班长告诉我的,今儿你们几个有福了,能听我老孟讲一段儿。翠云廊的老柏树据说是蜀汉张飞所种,历朝历代都有补植,后世因乔钵的诗《剑门路》而得名。”
前段路出现有好几个弯道,老孟不得不停下话语专心开车。
整个车里发动机的声音入耳。
宋其蓁垂眸,这老班长有点意思。
“还有呢?”
杨维先不禁催促道。
“等着吧,过了这段路再说,坐稳了。”
老孟嘲笑在年轻人心急还想吃热豆腐,二十年了,没想到班长说过的话他老孟还能再说与他人听,他也从小孟变成了老孟,头发也花白了,到下头班长应该不认得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