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手机上显示的是学校论坛主页，李明珠在前几天用自己的账号在论坛发了一篇帖子，掐头去尾的阐述了柳佳怡父亲为了多赚点钱疲劳驾驶，出了车祸又为了省钱拖延时间的经过，虽然里面全然没有提到岑忆的名字，但是下面的留言里早有人将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江夏点开那篇帖子，往下翻了翻网友的留言，眉头越皱越紧。
一楼：天，我居然和这样的人做同学，她不能因为我上次没帮她值日记恨我吧。
二楼：有可能哦，有那样自私的父亲能教育出多好的子女呢？一楼
三楼：吃到大瓜，我决定和我外校的几个好姐妹分享一下（配图是柳佳怡本人，高一六班，不用谢）
四楼：谁还记得柳佳怡开学的时候被人从升旗台下面的楼梯上推下来，听说推她的是被害者家属这是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做别的？”江夏将手机还了回去，拿出自己的手机注册了账号，重新进入学校论坛。
李明珠结结巴巴的说：“就我在那个高一的新生群里，就那个□□群也发了差不多的”
江夏颇为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李明珠想给自己辩驳，硬气的说：“我还不是想给岑忆出口气，她看那柳佳怡一眼，都被恶心到吐了，还得忍着不上去撕了她。我实在看不过去，想了好久才想到曝光这件事的方法的。我还和认识的高一学妹打了招呼，让她们盯着那个柳佳怡，最好别让她出现在岑忆面前”
江夏打断她说：“你做的这些，岑忆知道吗？”
李明珠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之前是不知道的现在不确定了。你能不能帮我和她说一下这件事，我有点不太敢。如果让她自己发现的话，照她那脾气肯定是要生气的。”
李明珠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说：“拜托啦，我也是出于好心嘛。你不让我和她提，我憋得难受。我看她那样儿我心疼嘛。”
秦钰见他们聊得也差不多了，便开口帮着李明珠求情：“事情已经发生了，总不能因为这么个人，让明珠和岑忆两个人产生隔阂吧。而且，你肯定也不想她不高兴，所以安慰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以后不要打着为了她好的名义，去做一些她甚至都不知道的事情。你要做之前，至少应该征求她的同意。”江夏说。
“那不是你不让我”李明珠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看到江夏有些难看的脸色又咽了回去，揉了揉自己脸扮可怜，“我知道不该自作主张，下次不会了。劳驾你去照顾一下岑忆那根敏感的小神经吧，万一跟上次那样似的再来几次，我迟早要被吓死的。”
江夏给岑忆发了条消息，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应，他觉得有些担心，和两人说了声帮自己请个假，便朝校门口走去。
学校保安认识这位挂在光荣榜上的年级第一，哪怕快午休了，现在不是学生自由进出的时间，也没有拦着。
走到岑忆家楼下的时候，他犹豫了。要上去吗？见了面该怎么说？江夏在绿化带旁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他拿着手机，在对话框删删减减，好半天没发出去一句话。
一辆黑色私家车开进了小区，稳稳的停在了岑忆家楼下。没过一会儿，岑忆就从楼上下来，弯着腰和坐在车后座的人说了两句什么，然后拉开车门上了车。
江夏目睹了全程，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那辆车缓缓起步，慢慢开出了小区。
江夏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一个平常的午后，小江夏在自家阳台上正发着呆。也是这么一辆黑色小轿车，从巷子那头缓缓开了进来，那辆车很干净，透着低调和奢华。
不像他们这里的马路边上偶尔停着的那种私家车，不是脏兮兮的沾着一身的泥土和灰尘，就是缺了某个零部件的能在原地一停就是几个月，也不见人来修理或者开走。
从那辆一看就很贵的车里走下来了一个小姑娘，穿着蓝白色公主纱裙，精致的编发半扎着，脚上是雪白的小皮靴，打扮的像个小公主，一看就是极受宠爱的小孩。这样的小孩是筒子楼里养不出来的，至少他从没见过。
那是江夏第一次见到岑忆，他当时只觉得这样的人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后来在学校再次看见岑忆的时候他很惊讶，接触以后才发现，她比他想的更好。
江夏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那天的画面，连记忆里空气中的燥热感都和今天一模一样。
鬼使神差的他在小区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跟在了那辆车的后面。
私家车在一家咖啡馆停了下来，岑忆下车以后，又下来一个打扮的知性得体中年女人，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江夏在门口犹豫再三，也跟着走了进去，在岑夏身后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家咖啡馆挺有格调，在每个相邻的位置之间用爬满绿藤的书架做了隔断，书架的空隙处还塞着一些供人消遣的娱乐杂志。
岑忆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多出来的人，她在面对大伯母的时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力。
孙晴云很是优雅的抿了一口咖啡，看着岑忆淡笑着，也不说话。
岑忆在长辈面前装的很是乖巧，微微低着头，捏着勺子在杯子里不断的搅着，她在等人先开口。
良久，孙晴云总算开了口，“听说柳家那个孩子也去你们学校了？”
岑忆拿起折成玫瑰花的餐巾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很是淡定的回答：“嗯，碰见过。”
孙晴云皱了皱秀气的眉，叹了口气，说：“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的你不要去招惹。”
“我知道。”
“我和你大伯商量了一下，你现在也长大了。不如和小颖一起，去英国留学，你表姑在英国还能看顾一二。”
果然是这样，岑忆早就为了这一刻打好了草稿。她声音清淡，似乎再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我不去，没有看见垃圾，却要我回避的道理。”
孙晴云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略微一愣，又看了她好一会，才说：“可是，那孩子的出现还是影响到了你不是吗？以你现在的成绩，想要在国内上个好大学基本不可能。我和你大伯都不希望你因为他们一家子而影响到自己的未来。”
“姓柳的影响不了我，一次考试失误而已，这不能说明什么。”
“我们从来都是尊重你的想法的。以前，你说不想跟着我们出国，我们也没有强求。你姑姑忙着处理公司那一摊子事情，毕竟中和是你父亲和你姑姑共同的心血，她的精力全都花在了公司上，没法照顾你。我们也就只好把你托付给了你舅舅。
但现在不一样，高三是很关键的时刻，关乎你的前途。如果你还是不想出国，那么我们希望你去你姑姑那里，她会根据你的情况，为你请很好的家教老师一对一进行辅导，也会为你安排好学校，将外界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
孙晴云试图和她分析利弊，摆明道理，但岑忆依旧没什么反应。
“我知道，对于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很多东西没法接受是正常的。但人总是会选择最好的那条路，如果你不知道怎么选，那么我们做长辈的自然是要替你打算的。”
岑忆笑了，真心实意的向大伯母说了声谢谢，然后拿起自己还没动过的咖啡喝了一口，才说：“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留在这里，我有必须留下的理由，所以我哪也不去。”
“那些不是你想要的那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我知道。”
如果今天来的是大伯，她是不敢这么说话的，大伯母虽然是个笑面虎，但也比大伯要好沟通一点，岑忆舒了口气，总算说出了心里话有些释然。
孙晴云沉默了好半晌，她觉得自己这个侄女成长了不少。
从前父母还在时，岑忆是家里的小霸王，娇生惯养和毫无原则的宠爱让她的性格十分骄纵、任性、依赖他人。在失去父母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变得沉默寡言，总是闷闷不乐的，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让人十分担忧她的精神状态。好在后来这孩子足够的坚强，自己从那种状态里走了出来。
而现在，那个曾经霸道又娇气的小姑娘，在时间的流逝里已经蜕变了一个小大人的模样，明明还留着几分幼时的影子，却信誓旦旦的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孙晴云朝她笑了笑，表示自己要和丈夫商量一下，拿起随身携带的小皮包，让服务员领着自己去了厕所。在自己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她习惯询问自己丈夫的意见。
在孙晴云离开以后，岑忆也松了口气，她不喜欢这种和长辈面对面交谈的正式场合。
她拿出衣服口袋里的手机打开翻了翻，在看见江夏的消息时来了精神，立马给人回了过去：刚刚午睡了一下，现在在外面了。下午大概要陪我大伯母吃饭，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还得陪她逛逛，想想都挺累的。
岑忆看了看时间，知道江夏在上课，也没指望对方会回复，更没注意到身后手机震动的轻微响声。
却没想到江夏很快回了过来：明天会来学校吗？
岑忆想了想，在聊天框打下一行字：应该吧，不然没法和老雷交代，他估计憋着气想找我茬呢。
江夏心里那股因为可能来到的离别而产生的惶恐，在这两三行文字里消散了。
岑忆又发过去一句：在上课吧，我不打扰你了，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