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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壹肆』施百折黯计绕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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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皇雅量宽宏,不怪臣下越权之语,臣谢恩涕零亦不足表敬。”楚令昭漠然点首。

    楚皇打量着孑立于殿内的少女,明明满身凛冽傲慢,却能启口拈来迂腐古正之辞,还落了个尽诧三国的昭彰恶名。

    这孩子……

    也不知是那三人中的哪个给教成这样的。

    男人眉心微凝,只觉更扰神了些。

    他宽袖轻抬,随手将方桌上一本批阅完的奏折展开,言语倒也不再如方才查问少女时那般冷肃不近人情,仅剩些些素淡,“青龙神宫的那群面首,祝史不该助王储藏匿豢养。”

    侍兵郎参奏的折子,楚皇已然阅过,却是直接洞悉了批判之辞下的一切内因。

    楚令昭心念缓转,果然一试不虚,望帝城内万事万物,皆在皇宫掌控之下。

    看来不枉她助那些破败门阀免遭血殃,十步回观,百虑致密。将一众还剩片缕气力的残棋推出望帝,算是走得不偏不倚。

    她需要游走于皇宫监察范围外的耳目,编织成捕捉消息的巨网……若用散落的楚家旁脉,初来乍到的他们需要很多年才能建立起这般庞大成熟的体系。

    而残余门阀的根系却是一张天然的蛛网,分散在望帝之外的大楚各地,同时又再无法掀起多少波澜,能被她随时碾碎销灭痕迹。

    楚令昭笑靥薄淡,低垂的瞳眸中掠过幽沉暗泽。

    再掀起眼睫时,少女娴熟地在面上泛起一丝惊讶,似乎对这封参她的折子深感意外与不安。

    “吾皇炬目英明,察秋毫之末。臣无论多少欺瞒之事,都难逃陛下之眼。”

    她侧目弱声,“实是青龙殿下百般命令,臣若不应下藏匿面首们的要求,殿下就……”

    楚令昭神情无奈而哀惶,面对楚皇时不说丝毫假话,只是将真话截去一半来讲。剩下半句话虽未说出口,却被语气模棱两可的,似乎是不亚于杀人焚骨的可怕。

    楚皇饶有兴致地望着少女,并不言语。

    午后时辰的流淌总是显得舒慢和缓,坠着红珊瑚珠的明丝纱幔随细风卷起几缕浮纹褶皱,几处长颈白瓷瓶内的莳花娇媚倚于瓶口一边,殿内遍落斜透进的深金天光,洒落在墨玉地面的,是恢弘竖立的槅扇上,雕迹磅礴的星图之像。

    在这神秘而庄严的昼日星河影内,楚令昭铁了心要坑害百里浔一番,便将哀戚姿态一作到底。

    她抚袖,悲怆之际亦不忘展现贤臣高义,“能为青龙殿下分忧,臣自是万死亦不值什么,然却到底惜怜我大楚千载流芳风雅美名,实是深感不忍难睹并痛心。臣并非谏署之官,终不好多次越权而谏,惟有盼望青龙殿下早日摒弃流连烟柳之心,踏出风尘浅薄之泥沼……”

    为表孤绝仪态,少女连贯说了许多,颇觉累乏,便顺势在先前为她设下的大椅上落座,稍稍调匀气息。

    宫女们含笑,体贴奉来热茶,她端着茶盏轻呷,暂时没空说话了。

    见少女一戏暂休,楚皇艳绝的眉目噙尽风华,谑然而笑,“祝史所言极是有理,既这般忧心大楚声名礼制,不若能者多劳,爱卿兼任起谏官之职”

    楚令昭额心一颤,忙将茶盏搁下,推拒的毫不拖泥带水,“臣无能,不堪多劳,实难从命。”

    又是个没实权还劳心劳神的官职,如今只祝史之职都已然忙的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再来一个这样的,她怕是真要为大楚献出性命。

    交汇的辛冷燃香与沉木雅香织漾偏殿内外,慑神而古谧。

    楚皇并非没有察觉到少女眉宇间的疲倦,他叹息,嗓音逐渐添了几许温柔,“令昭,面首之事,不可再与阿浔胡闹。”

    楚令昭微怔,所有的敏辞妙语似乎都遗忘了该如何表述,片刻前神色间的故作姿态消失不再,半晌,似有些不知所措,她垂了垂眼眸,“知道了……听您的便是了。”

    男人轻轻勾唇。

    ……

    华序南境十城之首,胤都。

    总督府内,气势张扬桀骜的青年仅着一身雪白中衣,双手被铁链紧紧捆绑,半跪于葳蕤庭院之内,他目不转睛地死死盯住面前半开的门扉,被愤怒压抑的声线因太久未进水米而嘶哑粗粝。

    “你百般折辱亦无用,倒不如一刀杀了我,只当是本将与国共亡!”

    身姿矫健有力的女子推开门扉迈下台阶,她走到青年身前,轻蔑低笑,“杀了你唐临痕,你倒是想得痛快。”

    唐临痕用尽全力拽着铁链跃起,直直便要砸向女子,“孙氏满门的逆贼!将你们开肠破肚挂上城门亦不足平本将之恨!”

    孙琳锦烨狠狠一脚踹上他的胸膛,唐临痕瞬时飞出数尺开外。

    她握着剑鞘缓步走到青年身畔,军靴毫不留情地碾上他的脸颊,唐临痕只觉受到奇耻大辱,他目眦欲裂奋力欲要挣开,却因长时间断食而无力反抗。

    孙琳锦烨踩着他的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青年的愤怒,如赏玩蚁虫,“唐临痕,杀了你有什么意思,我们要慢慢玩,瞧瞧是你这身骨头硬,还是我胤都的刑器硬。”

    在这狂风肆虐的荒戈南疆,连深宅的庭院内都躲不开沙尘,唐临痕仅当自己是被风沙迷了双眼,他眼角猩红,几欲泣血。

    孙琳锦烨冷笑,缀着铆钉的尖锐靴头猛然踢上青年额角,地上青年立即头破血流,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黏满了黄尘。

    唐临痕趴在地上,彻底昏迷了过去。

    “将他带去后院,关起来。”孙琳锦烨悠悠吩咐。

    管事谨慎地兢兢瞧了眼女子,低声问道:“总督,还是不给他进水米吗”

    孙琳锦烨神色满含亵慢戏弄,“只进水,食物便不必了,他何时肯画上脂粉妆靥自称为妾,便何时给他吃食。”

    “是。”管事应声,着人将青年带下去了。

    天际风云变幻,布满沙尘的浊气之上闷雷滚滚,演武场内军队操练磨刃,远方商队驾车仆仆穿行,四下灰蒙而僵沉,似又在昭示着一场旷日无歇的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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