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灯火不灭
沉沉的夜色愈来愈浓烈，像是被墨汁浇染过似的，暮华井井有条的收拾了碗筷，他心中无计划，但他仍然做得很轻松，因为这些些许小事他已做了无数遍。
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呢？那是很遥远的记忆了，那时他和师父未落地祖安山，还在四处流浪，那几年师父的性子也还很奇怪，用旁人的话说，他就是一个疯子，是个脑子坏掉的疯子。
但师父也做饭，就是做的有些难吃，因为他心情不好，他总是心情不好。
无论是天边的暮云，还是晨曦的日光，师父都觉得让人生厌，他们躲在地下水沟里，躲在堆积如山的死人堆里，他害怕的哇哇大哭。师父就安慰他说，别怕，这些人都是你的亲人，他们不会伤害你，会保护你的。
于是，他哭得更伤心了。
后来，死人堆也待不下去了，他们便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走累了，师父就背着他走，若师父也走累了，便随意找个山洞睡下，当然也有霸占豺狼虎豹家的时候，师父又带着他疯狂逃窜。
再然后，他们就来了祖安山，师父说，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他当时不知家为何物，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家，就是归宿。
在他五岁时，祖安山又送了个孩子来，那个小孩脾气不大好，咋咋呼呼的让人生厌，可偏偏那个小娃娃叫他师父，于是他好多不满就压进了心里，后来那些不满也都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了。
在他还没适应师父这个身份时，他又又多了个徒弟，是个在杂草里捡到的小女娃，成袭哭着闹着不肯走，非要带她回去，他没办法，只能求了师父，师父应了他的请求，说带回去也可以，不过师父可不会管她，只能是他的徒弟。
他其实是有些犹豫的，因为一个徒弟已是难教，若再来一个，他恐怕没有那么多精力，不过那个小娃娃哭得很是可怜，我一时心软就应下了。
当然，过后他也是有些后悔的，成袭尚且不用他操心，小女娃就不同了，饿了要煮米汤，哭了要抱着走，即便如此，她还没日没夜的哭，那两年，他未曾睡过一次好觉。
最难受的时候，他甚至想，不如将她偷偷丢出去算了，免得惹人心烦。
不过看着她甜甜唤他师父的模样，他便狠不下这个心，别的不说，至少比成袭听话，成袭可是越长大越不愿叫他师父，很是可恶。
他有两个小徒弟之事很快在祖安山传遍开来，有爱热闹的人会嘲笑他，拿他说笑，刚开始他还觉得尴尬，后来说的人多了，他也不觉得难堪了，因为正如师祖所说，别人没有的东西才会心生嫉妒。
于是每每下山，他就一手一个牵住，昂首挺胸的走在长赤街道上，别提有多得意。
一转眼，他的小徒弟也都长大成人，暮华无声的叹气。
师父走时告诫过他，成袭此去，艰难险阻，他和阿盼留在祖安山也不一定安全，要小心为上。
虽已做好准备，也没想到危险来得这般快。祖安山是待不得了，慕淮楠对于此行目的势在必得，不过索性他要用我和阿盼性命做筹码，暂时还不会伤及性命。
这退路，还有的时间想。
他一边想着无数可能，一边慢悠悠回了屋子。
屋子里整洁如新，大抵是受幼时影响，他素来爱干净，稍微脏一点乱一点就让人心烦，师父说，这是病，且治不好。
他也深以为然。
他从墙边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数百张画像，入眼所见，是一个女子的身影，不过奇怪的是，都只有身子，没有头部的画像，他呆愣愣地看着出神。
许久，他将箱子盖好，轻轻的放进去。
他吹灭了屋子里的烛火，缓缓在床上躺了下来，伴随着轻微的叹息声。
屋子里的灯熄灭了，可是，心里的那盏灯火呢？
许久之后，他告诉自己，那烛火永远燃烧在心里，经久不灭。
——
第二日清晨我是在争吵声中醒来的，当然也不全然算是争吵，而是单方面的怒吼声。
只听慕淮楠压抑着怒火吼道：“暮公子，已经很晚了，该叫她起来了吧！”
下一刻师父不急不躁的声音传来：“殿下，阿盼是个小姑娘，身子娇弱，加上过后需长途跋涉，她未曾经历过这些，请允她好好休息，晚些时辰再走也不迟。”
“可是一个时辰前你也是这般说的!”慕淮楠实在忍无可忍，暴喝出声。
说完，伸手一挥，他身后的人便一拥而前，试图破门而入。
听到这里，我可吓坏了，他们要对师父不利，便急匆匆开了房门，只见师父端端正正挡在门口，那么多人立在身前，他的气势也立于不败之地。
反而是那些北慕人，因心中顾虑，迟迟不敢上前。
有师父撑腰，我就有了底气，中气十足道：“我多睡一会怎么啦？我又不是你们这些大老粗爷们，我身娇体弱的，自然要好生休息。”
一说完，见慕淮楠恶狠狠瞪着我，我便收回了脖子，躲在师父身后不敢说话。
慕淮楠阴阳怪气道：“原来能吃下两个猪蹄的姑娘身娇体弱么？”
他特意加重了姑娘二字，我脸色发烫，头埋的更深，嘟囔道：“能吃怎么啦？师父都不说我，你有什么资格”
当然，我说的很小声，也只有师父一人听见，只听他低声浅笑。
其余人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