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凤凰折翅
“这就是元凶！”待到虎贲、螺旋、蓝波来到核聚变引擎专属隔舱时，涡轮已经用机械臂将卡在反应堆内部的陨石残片取了出来，捏着它在队友面前晃悠。
“引擎什么情况？”虎贲直奔主题。
“这东西不仅撞破了外壳，内部管路也被它搅得一塌糊涂。磁镜装置不是失效，而是彻底毁了。另外-”
“说结果！”意识模块中涌出的焦躁让虎贲直接跳过接收损管评估数据的程序流程，打断了涡轮的解析：“多久能恢复？”。既然有专人负责损管，自己直接接收评估结果不是能更能提高决策效率么？主程序还真是死板呢。
“飞船上没有维修条件。”涡轮顿了几秒钟后做出应答。
满身伤痕的凤凰号以无规律滚转的姿态飘荡在虚空中，灰暗、残破的船壳不时被飞过的陨石擦撞，碎片迸射一幅可怕的画面从虎贲的意识模块中浮现出来。难道这就是凤凰号和自己的结局？
“完蛋喽！可恶的陨石！”频道中传来一声沙王的叫骂。沙王的意识模块中现在倒是充满了对眼前小行星群的憎恶，甚至仇恨！
“先把能修的修好吧。”蓝波的语调中满是沮丧。
舱室和远征队内部频道中都安静了下来，只剩那些幸存仪表跳动着的微光维持着一丝生气。队员之中，除了沙王专注于监视火控系统以应对胆敢接近凤凰号的陨石外，其他人都僵住了，他们的系统正在分析目前还能做点什么，意识模块则衡量着做与不做的区别和意义……
“把武器舱的导弹拆下来。要快！”沉默了近两分钟后虎贲突然发话！飞船的装备清单快速在他系统中刷了一遍，而意识模块中冒出的一个提示让系统将武器舱内导弹的构造数据定格了下来！
“拆下来？”沙王在频道中回复：“再有威胁目标撞过来还得靠它们顶呐！”
“可现在只有它们能提供动力！”虎贲径直向四号主舱冲去，那里不仅有远征队员的专属托架，还与翼身融合部的船翼隔舱相接，里面就有导弹储存室。
“主意不错！”蓝波也跟了过去。“要尽快飞出去！除非有更好的办法。”他显然推断出了虎贲的方案，帮着招呼其他队员一起帮忙。
“哦！我咋没意识到！哈！”频道中传来了沙王咋呼。兴奋的数据流甚至让他的语音中出现了叹词！
好在飞船备用能源尚能维持重力模拟系统运转，它让远征队能够继续在飞船内行动自如。约莫二十分钟后，远征队员们就操纵船翼隔舱内的专用机器人拆了六枚导弹下来。
这期间凤凰号又被擦撞了四次，所幸调转航向后避开了冲入小行星群核心区的鬼门关，加上飞船本身体量巨大，除了几处壳体变形外还没有产生更具毁灭性的损伤。
“暂停！”虎贲制止了队友继续拆卸其它导弹。“先试试效果，理想的话就分批上。螺旋协助涡轮改装，蓝波和我负责出舱布置和固定！”
“固定在哪？”螺旋问：“飞船外壳到处都光溜溜的。”
“只有起落架合适。”蓝波的系统过了一遍飞船构造后做了评估。
“沙王，手工放出飞船起落架！”虎贲立即在频道中呼叫沙王进行操作：“注意！先放出一半。”
方案确立后，队员们手里都有了活儿。涡轮和螺旋飞速将导弹的战斗部、导引头拆下，忙不迭地将它们改造成遥控火箭发动机；虎贲和蓝波则四处搜罗能将火箭固定在飞船外部的东西，同时为出舱做准备；沙王则继续盯着周边的威胁，随时打击来犯的威胁目标！
忙乱中，虎贲不时关注蓝波的言行。目前，他的意识模块对蓝波系统的行事风格的评估是：“这部飞翼机甲虽有些不守规则和交流礼仪，不过关键时刻的应急反应效率高、执行力可靠。”想到这儿，自己意识模块中对蓝波的负面评价数据倒是消退了大半。
四十分钟后，虎贲和蓝波就像拖着脐带的婴儿般从凤凰号体内飘了出来。由于不像自然人宇航员那般有厚重宇航服的束缚，加上凤凰计划团队严谨、精密的机械自动化设计以及数字仿生神经元技术的加持，他们身手非常灵便。借助脐带绳的保障，二人冒着93k的低温在船体表面飘忽地游走。
经过短暂巡视和评估，虎贲联络船舱内的沙王调整了凤凰号的主起落架放出程度——为避免被撞概率大幅增加，应尽量不将起落架完全伸出。
随后，蓝波负责在舱内和船外之间传递导弹发动机；虎贲负责将它们合理布置并固定。很快就将六枚导弹的火箭发动机均匀固定在飞船两翼的翼身融合处那部分伸出的主起落架上。
“虎贲！你九点方向！”就在虎贲转身欲顺着脐带绳返回舱门时，不远处的蓝波突然在频道里冲他疾呼！
虎贲扭头望去，竟看见一颗表面坑洼不平的灰黑色陨石直扑过来！眼前的扫描数据显示这家伙有近六米见方的体量！正以22米\/秒的速度迎面撞来！
他的系统主程序毫秒间便完成了态势评估，并发起了猛拽脐带绳加速移开闪避的指令！
一阵潮涌般的碎片和烟尘中，这块陨石顷刻间在飞船上造了个巨大窟窿！很快，数条裂缝迅速沿着凤凰号外壳延展开去，船身随即发生了断裂！一串爆炸的火光后，这艘集人类尖端技术的科技城以及五部远征队员纷纷化作暗冷的残骸淹没在无尽的陨石海洋之中……
“完了！拼了！”意识模块中飞速闪过的惨烈画面让虎贲没有躲避，而是尽量稳住姿态，双眼紧盯陨石。他同时弹出肋部舱内的微型导弹，立刻将眼中的火控数据传输至导弹导引头。尽管系统评估确定随身的微型导弹根本无法撼动飞来的巨石，但意识模块中涌出的数据流仍促使他颠覆了主程序逻辑，做殊死抵抗！
就在虎贲眼前的数据显示碰撞倒计时只剩35秒，准备拼死发射导弹时，一道银光掠过他头顶直刺陨石！这颗死神的使者瞬间就只剩下一小半的身躯，拖带着突然迸发出的一股烟尘被崩离了原先的轨道，翻滚着向远处飞去！
“精确命中！”频道中响起沙王兴奋且得意的欢呼！
虎贲仰头看去，只见凤凰号船身背部弹出的电磁炮炮口正指着刚才陨石来袭的方向。
“这就是勇敢吧。还有牺牲精神？”虎贲的系统糅合着意识模块的数据流对这次的行为做出判断：“如果躲不过碰撞，也有一定概率保住凤凰号和其他队友。虽然自己会被摧毁！”
“好样的！沙王！”蓝波又把虎贲想说的词给抢了。
“快回舱！”虎贲招呼蓝波进舱时，还是被一阵碎屑雨噼里啪啦地揍了一顿，好在这些都是崩落的细小碎片，不会对他和飞船造成影响。
猛虎机甲猛然间变大了数倍，它弹出两肋的导弹发射巢，两枚硕大的导弹喷渤而出，快速袭来的大型陨石顷刻间化为齑粉！而凤凰号和队友毫发无损……“这应该就是意识模块的作用，是灵魂的力量。”虎贲的意识模块插空浮现出一幅反思刚才死里逃生的臆想画面，系统立刻给出了评价。
第一次遥控导弹引擎同步点火的效果不错。在几乎没有阻力的真空中，六枚简易火箭让庞大的飞船获得了些许加速度。接下来，大伙儿按部就班地继续执行计划，一口气用了十八枚导弹发动机后，凤凰号的航速明显提升，船尾光学视野中密集的小行星带也逐渐远去。
“擦撞概率55、、损毁概率5”、“擦撞概率45”、“擦撞概率35” 显示在队员们眼前的评估告警数据开始快速退潮。
又经历了几次轻微擦撞后，飞船正前方视野里呈现一片干净的漆黑——凤凰号终于冲出了小行星群！
彻底脱离死地的评估数据在远征队的内部数据链频道激起一串欢呼声！虽然队员们都已经明确：此时的飞船就像一只伤痕累累、陷入瘫痪的凤凰，只能在无垠的虚空中随机飘荡！
“幸免于难感觉真美！”虎贲在追加今天的日志时，将自己这次绝境逢生过程中产生的一系列意识模块数据流也输入了进去。
不知怎的，青梅的音容又开始在虎贲的系统中来回转悠。意识模块产生了强烈的与青梅乃至整个凤凰计划团队相见的意愿数据流！真想拥抱他们、将自己意识模块这两年多，尤其是这次死里逃生过程产生的灵魂模拟数据一股脑儿向他们输出！
在整个远征队自我解救过程中，全体队友为高度一致的目标摒弃分歧、并肩拼搏、同生共死。这种劲往一处使，将系统个性差异置之度外甚至违背程序逻辑而行动的经历让队员们的系统程序对意识模块的作用有了新的正向评估！而意识模块也因为这次死里逃生而产生了更高比例的正向情绪模拟，冲淡了之前在茫茫虚空中的寂寥、恐惧等负面数据。
此外，虎贲还深刻体验到一种比通过职责、技术、礼仪社交意识数据积累产生的情感模拟更有快感的意识，这让他产生了自己几乎和自然人一样，区别仅限于组成机体的材质差异的推断！
“这就是灵魂吧？”虎贲仔细打量着自己以及队友们的机甲，有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不知道队友们是否也有类似的感觉，但此刻一阵阵兴奋的欢呼声显得特别美妙、可贵！
叮铃咣啷一阵响动，只见蓝波被螺旋奋力一拳推开，摔了个人仰马翻！那是他突然跳起来从侧面给了螺旋一个放肆的熊抱付出的代价。
“美女。只是庆祝一下！”蓝波竟开始油腔滑调：“环境温度已经太低了，别那么冷若冰霜。”
“我就喜欢这样庆祝。”螺旋冲刚爬起来的蓝波摆摆拳头。“真过瘾！”
“就抱一下而已，有什么。”蓝波看着昂头远去的螺旋背影嘟囔。
“呵呵，别以为自然人才有性别之分。”涡轮用机械臂拍拍蓝波的肩膀调侃了一句，向三号主隔舱驶去。
“人性化方面你总是更快。”虎贲歪着脑袋调侃蓝波：“不过你的灵魂好像不够纯洁？”他的意识模块中满是戏虐蓝波的冲动。
“嘿！我又错过什么了？蓝波，回放一……”坚守战位的沙王开始在频道中八卦，他话音未落，数据链里就一片嘈杂。
“蓝波，别干扰数据链！”虎贲连忙上前制止蓝波对频道信号的干扰：“保持联络畅通，要马上向大本营求助！”
队员们越来越拟人化、越来越不守程序逻辑，这倒是让虎贲的意识模块中闪过一丝担忧。这会不会引起混乱？其他队友是否关注到这个问题？
“汇报数据有误，缺少脉冲星源数据、无法定位。”这是虎贲用反物质量子电台汇报情况后等了几个小时得到的简短回复。而大本营后续发来的出事前基地测控中心最后一次与飞船联动校核的精确定位数据只能验证出事前两个小时飞船的确处在穿越天王星轨道的航线上。
“我们到底在哪儿？”沙王有些急躁的嘟囔着：“太阳系里怎么会出现这么颗火球？是流浪恒星？”
“不可能，如果是，地球会有大麻烦。大本营不可能不知道、不预警！”虎贲否定了这个推断，因为流浪恒星的引力会扰乱太阳系行星的轨道，以地球目前的轨道状态，稍微偏差一点，生存其间的物种就会有灭顶之灾！更别说还有可能面临遭小行星、彗星群轮番撞击之类的风险了！
离奇的问题一大堆，而不断涌入远征队员眼中的红色数据及示意简图则显示着凤凰号已严重损坏：导航装置失灵、失去动力、船壳受损、多处传感器损毁……飞船失去了机动和定位能力，如同一名探险的旅人突然失去了手脚和双眼！
“修船吧。”涡轮说：“得尽快想办法定位！”
“先封堵船壳破口，再处理内部破损，完成后暂时关闭重力模拟，节约能耗。”虎贲接茬拓展出可行又节能的善后计划。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远征队除了做些“缝缝补补”的工作外还和大本营进行了几次沟通。基地对他们汇报的不明力场以及发现的疑似恒星星体也很茫然。但霍兰德、青梅等人也尽了最大努力，通过量子电台指导远征队修复了一些疑难杂症，并调试了包括用于导航的ka射线接收器在内的不少传感器。可飞船仍然无法找到失踪的两颗脉冲星！而此时，反物质量子电台又消耗了近10的粒子阱阵列。唯一的好消息是：大本营通过地、月、火以及空间轨道上的各类望远镜联合观测，并没有发现什么侵入太阳系的流浪恒星。
“凤凰号飞出太阳系了？”螺旋忍不住嘀咕：“可按推算我们应该还在前往冥王星轨道区的路上。到出什么问题？这颗红色的不是恒星？”
“那是什么？”虎贲接茬推测：“燃烧着的气体行星？亮度这么高，大本营还能发现不了？”
“我们被甩出太阳系了。”沙王说：“那股强引力场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没准真是颗被点燃的流浪气体行星。”蓝波推测：“因为我们离着近才感觉亮度高，这儿离地球太远了，如果被哪颗行星或者小行星带遮挡就很难发现。”
“小行星带？”涡轮反问：“我们刚才遭遇的小行星带是哪冒出来的？天王星、海王星之间有这么大规模的小行星带？怎么信息库里没有数据？”
“在老家的望远镜眼里未必算规模大。”、“可能是意识模块想多了。”、“没准儿是彗星残骸。”……没人能确定这些问题的答案，大伙儿的意识模块只愿意往好处推测，这倒是和系统评估形成了矛盾。虎贲转头看着屏幕中显示的舱外光学视野，无垠的星空此时看上去显得十分阴森。
讨论片刻后，虎贲转身来到二号主隔舱，用传统数字电台以最大功率发出电波，希望大本营能在两到四个小时左右——理论上凤凰号应该还在天王星与海王星轨道之间的某处——内捕获信号源。如果电台能在八小时内收到回复，就能证明凤凰号仍没有偏离计划航线太远，哪怕十几小时收到也行啊，至少证明她还在太阳系之内！
“请一定回复！”虎贲的意识模块中不断默念着最后一丝希望。
“2163年8月9日。完成飞船壳体修复，完成舱内环境控制系统修复，飞船主动力未能恢复，导航系统定位未恢复……”虎贲借着空档整理起例行日志。“真想回家。”意识模块促使他在日志最后加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