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放下第章 找回（下）
“爸？”
看着前方在一棵树下站立的熟悉人影，白晓晨喊出了声。
白文洋闻声，扭头看了过来，见到是白晓晨后，点了点头道：
“你怎么来在这？”
走到白文洋身边，白晓晨见雨似乎小了许多，看样子应该过一会就停了，于是便收起了伞，同时回答白文洋的问题道：
“雨停后突然想要出来看看。”
“是吗……感觉怎么样？”
“虽然比起小时候已经有了不少变化，比如村口本来破烂不堪的土路已经翻修过了，曾经的小学也已经荒废了，以前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秘密基地也找不到了……”
抬头看着大树繁茂的枝叶，白晓晨脸上浮现出笑容道：
“但还是童年的味道！依旧是那么美好！”
“呵！美好？”
白文洋点起一根烟叼在嘴上，吸了一口后吐出满嘴烟雾，说道：
“有啥美好的！就一个小村庄罢了！要啥没啥！一点也不如城市里方便！到处都是泥巴！毫无新意！”
闻言，白晓晨并未反驳，只是保持沉默。
而白文洋见白晓晨不说话后也不再开口，就这样静静地吸烟。
良久，白晓晨突然开口道：
“爸！”
“咋了？”
“我想……和你聊聊！”
“聊聊？聊啥？”
“不知道！”
白晓晨深呼一口气，脑海中回想到了昨晚自己的死党和自己说的话：
“沟通交流是解决矛盾和抵御矛盾发生的最好办法！”
“去和你爸好好聊一聊吧！”
“不论对错！只是交流沟通而已！”
“或许能够让你们互相有所改观。”
…………
“唉！”
叹了口气，白晓晨将视线放到脚下的小水洼中，看着里面倒映自己，白晓晨继续说道。
“虽然说是要和你聊聊，但……我却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看了眼白晓晨，白文洋将口中的烟吸了最后一口，然后扔到地上的水洼中，随后走到身后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同时拍了拍身边对白晓晨说道：
“既然要聊，那就坐下聊吧！”
闻言，白晓晨看着自己的父亲愣了愣，然后点头道：
“嗯！”
在白文洋身边坐下后，白晓晨想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
“爸，其实……我想要知道你的想法……”
“嗯？我的想法？”
“嗯。”
“我的想法一直都很简单，就是让我们这个家过得更幸福！仅此而已！”
“……是吗？该说……不出所料吗？”
瞥了白晓晨一眼，白文洋开口道：
“而且你就算知道我的想法了又如何？你会听我的吗？从你进入初中以后就一直这样。”
“……”
“你一直是这个性格！从来都只把事情藏在心中，一开始是不问你你不说，后来是问你你也不说！你从不表明你自己的态度，哪怕是心中不满也不说出来，只是后来让你付出行动时你又不会去做。”
“……就算我说了我的不满你会听吗？”
“当然会听！我一直都尊重你们的意见，只要能够说服我的话！”
“可是我就是说不服你！哪怕明明一开始是我有着充分的理由，你也会为自己做辩解，不断地否定我！最后各种歪曲现实，用各种主观的、只发生在你那个时代的回答来反驳我！”
“哪里歪曲现实了！说到底你当初还是个孩子，没有人生阅历！对社会的认识也只是书中的以及老师教的那一点罢了！根本不全面！”
“你说的难道就全面吗？”
“那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积累的经验！或许不全面，但是是有参考性的！”
“但你就是想要让我全部继承你的观点！你的想法！你的眼见！”
“这难道对你来说不好吗？能够让你看到更多的东西！难道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我承认你是发自内心的为我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认为的正确的事！在我眼中根本不正确！”
“你！”
白文洋瞪向白晓晨，看着白晓晨表现出来的样子，闭上眼睛压制自己内心的愤怒说道：
“不正确？！好好好！那你说说，哪里不正确！就拿我一直让你好好努力学习，未来一定能够过得比我好，比我像一个人样！到时候你去亲戚的聚会中，谁不会高看你一眼！这难道还不正确吗！”
“我承认从你的角度来看是正确的！但从我的角度来看，我不愿意！就拿你说的好好学习来说，我不是说学习没有好处，但这年头学习好就一定能够有好的生活吗！”
“难道不会吗？但凡你高中不贪玩，高考的时候考上个好的大学，而不是一所私立大学，你难道不会比现在过得好？”
“好！既然你是这个想法的话我告诉你，绝对不会！我比你更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更清楚如今的大学生，只要不是顶尖的、出类拔萃的那一批，其他的都是只有考研的路！不然就只能在毕业后考公务员，或是选择创业！当然，这个创业也只是那种小商贩类型的，不也和你们之前的小粉馆一样吗！”
“那你为什么不努力成为顶尖的！出类拔萃的那一批！你是笨蛋吗？你是傻子吗？你小学的时候不也是成绩优异吗？当初我看着你的成绩，我一直以为你只要保持下去未来不说清华北大，985或者211的大学都是轻而易举的！”
“轻而易举？”
白晓晨冷笑出声道：
“好一个轻而易举，小学的题目能代表什么！而且你能明白这种读书压力吗？这种除了读书以外啥也不会的压力吗！那种被你们寄托厚望的压力吗！担心因为自己的一个放松就被他人超越的压力吗！”
“那是压力吗？你不愁吃不愁穿的能有啥压力！我和你妈整天都在忙着赚钱，我更是因为经常熬夜弄得作息紊乱，常常明明很困还睡不着！第二天又要从床上爬起来去干活，不都是为了你吗！现在你和我说你有压力？我看你就是在为自己偷懒不学习找理由！”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不辛苦了！我体谅你们的时候你体谅过我吗？那种和你分享学校的任何高兴事都被你以好好学习、不努力学习就会怎么样怎么样等无形压力终结话题带来的压力，你能明白吗！”
“一个学生就该好好做学生该做的事，整天想这想那的！一认真学习了哪有精力想这些！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绝对比你做的好一千倍！一万倍！”
“又来这套！又是这套说辞！动不动就是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样怎么样！”
低着头的白晓晨突然站了起来对着白文洋吼道：
“所以我才说你啥也不懂啊！！！”
白文洋见白晓晨吼自己，心中属于父亲的“尊严”立刻让他站起了身，一巴掌狠狠的扇在白晓晨的脸上吼道：
“你敢吼你老子我！是觉得你长大了，我老了就打不了你了吗！！！”
沉默……
一阵沉默……
这一刻，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沉默了。
田里的蟋蟀、树上的鸟儿……
都沉默了……
被扇了一耳光的白晓晨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浑身都在颤动，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
良久，白晓晨闭上了双眼，深吸一口气，握紧的拳头也随之放开了。
整理了一下衣服，白晓晨看向自己的父亲，缓缓说道：
“我想我们这次的沟通可以到此为止了，但在结束前，我想我应该将我所有的想法述说出来！”
“的确！我贪玩了！我的成绩下降的确是因为我偷懒了！我没考上你所期盼的985和211也是因为我懒惰了！”
“但我所说的压力也绝不是我在逃避！不是在指责你们的辛苦！这一点请你明白！你可以以父亲的身份殴打辱骂我，但绝不能让我承担不孝之名！我一直！一直都知道你们的辛苦！！！”
“我很讨厌你！因为你总是自以为是！我自高中开始就已经明白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了，那时我就向你表明过，你儿子未来就是个普通的牛马！你不要对他抱有期待！但你总是擅自期待！然后擅自失望！看似体谅我，说我努力就行，但你每次说完话不是在明里暗里的对我施加压力？”
“我很讨厌你！因为你不会体谅他人！还记得曾经你和妈妈吵架，就是因为简简单单的妈妈喊正在洗碗的你让一下你取个东西，当时进粉馆的客人很多，我能理解你心中的急躁和焦急，但你不应该把这份负面情绪发泄出来！你不应该面红耳赤！神情不满！极其夸张的大声喊道：哎呀！让来让去的待会什么都做不好！明明是一家人，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出来，但你偏偏不！你就是要发脾气！”
“我不满你的行为，爆发也和你吵了起来，结果是什么？你不认为你错了！我让你心平气和地说话，你说你和妈妈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没必要继续细声细气的说话，又不是谈恋爱。但我想问，这是我提出的问题吗！我说的和你说的有关系吗！我在让你态度好一些，你说又不是谈恋爱所以没必要！我！……”
“还有！”
“依旧是这件事！因为当时我和你吵了，我就借此说我也是在和你讲道理，如果按你所说只是语气重了些没必要生气的话，那为什么在我开口的一瞬间你立刻愤怒大吼一声，神情扭曲的吼我，说我读书读傻了，读得是非不分了！读成书呆子了！那为什么！在你吼妈妈的时候你却要让妈妈心平气和地承担你的怒火！却不能心平气和地承担我对你的怒火，这不是双标吗！”
“你总是说自己是暴脾气，让我们体谅你，但你就不会改吗？为什么一定要我们来承担你的负面情绪！而且你对待外人偏偏还很和气！我很不理解……呵呵！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还有最后一点！你说我一旦你按照你说的做，我以后就一定是个废人！不结婚生子，不负任何责任，是一个天大的！史无前例的错误！并且说我一定会后悔！那么我现在告诉你，如今我哪怕工作再苦，我也没有丝毫的后悔！就如我曾经和你说的一样，这是我做出的选择！既然是我做出的选择，那么无论有多苦我都不会有丝毫的后悔！哪怕是打碎牙齿也要咽下去！”
“至于你所说的回到老家不被亲戚们所喜欢，呵呵！我稀罕他们！说难听一些，那是你们的亲戚，和我白晓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至于他们的看法？关我屁事！我不需要他们的阿谀奉承！只是你喜欢听而已，你不要强加在我身上！”
“总而言之，爸！我讨厌你！非常讨厌你！如果不是因为你生我养我的话，你这种人我是绝对不会去接触的！”
“我恨你强行把你的三观压在我身上！我恨你将你的遗憾寄托在我身上！我更恨你不体谅我们这帮家人，不会自省的脾气！”
一口气说完自己心中的不满后，白晓晨感觉自己似乎是终于将心中的石头吐出了一般，感到很是畅快，面容上的愤怒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无奈的微笑。
“但无论我有多么讨厌你，都无法改变你是生我养我的父亲，是尽管让我很讨厌但确确实实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着想的父亲！”
“所以今天的交流，我也不是来与你争个对错的！硬要说的话，你我都有对错！只是因为你是你，我是我，观念造成的矛盾罢了！”
“当然，我也是有收获的，至少……我不再是盲目的讨厌你了，而是知道我究竟是讨厌你的什么地方！”
“但这份讨厌，我不会携带下去！过了今日，过了此时，过了此刻！我便会将这份讨厌抛弃。”
“因为没必要！”
“说到底既然讨厌这种情绪无法从根源解除，那么为何要留着呢？你终究是我的父亲不是吗？”
“而且这份讨厌……是儿时的我……曾经的我对于无法反抗、无法夺得自己选择命运的无奈情绪吧！如今的我已经可以自立根生，说难听一些无论你怎么想要操控我，我也有了反抗的资本不是吗？”
“所以我没必要赌气下去，我要接受它，然后放下它！毕竟儿时的我因为它而深感痛苦，所以我需要为曾经的我将这份情绪打败。”
“而现在，我释怀了！”
看着微笑的白晓晨，白文洋脸上依旧是充满了愤怒，说道：
“你在喋喋不休的说些什么！”
闻言，白晓晨只是摇头失笑，然后不搭理对方，径直离开，同时说道：
“回去了爸！我已经释怀了！所以没必要聊下去了，反正……你也听不懂不是吗？”
“对了，也不要生气，我已经买了明天的火车票，明早就走，眼不见心不烦不是吗？”
“还有，别追上来打我哦~你老了，可是跑不赢我的，我已经可以跑赢你，逃离你的阴影了！”
不知不觉中，天上的乌云散尽了，使得美丽的夕阳终于洒落在地上，照在白晓晨身上，让白晓晨脚下的影子浮现，脱离了白晓晨，且越拉越长，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