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断情
今夜又是月上天心，山语想回湖心小筑，她本想带着小好一个人去。奈何孤男寡女独处一方，她也放不下这个脸面，只得叫上了小紫姑娘。小兮嚷嚷着也要去，蓬莱海瑞没有管她，拎着一壶酒飘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山语带着几人，穿过青砖灰瓦的街道，穿过郁郁葱葱的古林，划一只扁舟来到了湖心小筑。
此时的竹林已然翠绿一片，微风吹过有沙沙声响。几人上了小岛，林中几只大白鹅听到动静，嘎嘎的叫着。
栅栏还是原来模样，只是爬满了青藤和葎草。小院里更是满目绿色，几洼青菜数架豆角黄瓜。茅草屋的窗沿上还挂了几截熏肉。
四人来到屋里，山语将桌上青灯点起，豆大的灯火映亮了茅草屋的每个角落。
山语对这里太熟悉了，半载时光都在这里居住。每棵竹子她都能分辨出来。倒是小紫和小兮两人叽叽喳喳，在小院里转个不停。看到几只大白鹅后，还问小好这个能不能给她烤了吃！
小好今天喝了太多的酒，头有些昏沉。倒头就睡在了山语的炕上。山语给他除去鞋袜，盖了一床薄被。山语也有些倦了，趴在炕沿边，握着小好的手也沉沉睡去。唯有摇曳的昏黄灯火，温暖着深秋夜寒。
第二日醒来天已大亮。小好捂着还有些昏痛的头，揭开棉被穿好鞋袜，走出了茅草屋。
此时朝阳早已升起，几缕阳光透过高高竹林射进了小院里。
小院的木桌上摆了几碗冒着热气的米粥和几碟咸菜。还有几枚切开的咸鹅蛋，流着诱人的金黄油脂。
小院里清清静静，不见有人吵闹。小好坐在桌前，喝了一口热粥。顿时腹里暖洋一片。
半年来在林海里漂泊露宿，带来心灵上的压抑，被此刻这一碗热粥瞬间融化了。
脚步声响，轻轻柔软。小好不用看就知道是山语。但他还是忍不住去寻找那个思念的人儿！
山语端了一盘煮好的熏肉，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早上的山语没有束发，任长发随意披肩上，倒是平添了几分女儿的妩媚。小好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山语看，瞧的她脚下的步子都有些乱了。
把熏肉放在桌上，山语就挨着小好坐下了。山语见小好还是盯着她看，刚要说话就被小好一把抱在了怀里。
小好的臂膀有力胸膛温暖宽阔，叫她嗯嘤一声就陷了进去，再也不想离开。
拥着怀中山语，小好轻轻说道:“能在见到你真好！山语。”
山语抬起了头，此时的她黛眉似远峰，媚眼如秋水。抿着红唇幽幽叫着“小好！”
小好看着怀中山语模样，再也忍不住欢喜，低头吻了下去。山语闭上了眼睛，长长睫毛微微颤抖，一抹红唇轻启。
“咳咳。。。。。注意点儿，还有人在呢！”小兮不合时宜的出现了。
山语极速挣脱了小好的怀抱，一张脸臊的通红。不敢看向走来小兮和小紫姑娘。
小兮大喇喇的坐在桌子上，拍了拍小好肩膀，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笑嘻嘻的说道:“小好师弟这一手泡妞的功夫，真是深得师祖妙妙仙人真传啊！”
“妙妙仙人？”小好脸不红，心不跳的问道。
小兮朝山语努努嘴，似在传达什么不好言说的意思。
小紫姑娘给三人都盛了一碗米粥，不愿意的朝着小兮说道:“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小好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你看他对语姐姐多好。”
小兮喝了一口米粥，抓起桌上的熏肉就嚼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对，你说的都对！就他好。”
山语也从尴尬中缓了过来，四人有说有笑的吃着早饭。
本来四人约着要在这湖里泛舟，然后带着这两个丫头逛逛京城。但山林来了，带来了一个消息。昆仑神教的玄讹真人要去范阳燕门见见燕书平，问小好可否一同前往。
听到这个消息，小好坐不住了。他也想师父了，也担心着燕小青和玉琴。
于是几人连忙赶回了青帮总堂。
一到堂里，就看到乌泱泱一帮人，还有十几架马车。
康然帮主，乾先生，裴鸿客，玄讹真人，蓝舟仙子都端坐在高椅之上，蓬莱仙岛和昆仑神教的一众弟子也都在列。
小好一一问好后，便朝着玄讹真人说道:“谨遵师叔祖，小好愿陪您去看看我家师父。”
玄讹真人笑着点了点头，看向了康然。
康然拉过山语，对着小好说道:“前些阵子，我和你乾叔叔商量了一下，要到你家去看看你的父母。你看如何啊，小好！”
小好再笨拙，也明白了康然的意思。她这是要和自己父母定下这门亲事。顿时心里一阵喜悦。
小好连忙回道:“我的家里就是有些路远贫穷，只要您不嫌弃我愿陪您一起前往，我母亲一直在念叨着山语呢！”
小好欢喜着，终于能和山语两情相悦了。但有一丝说不出的遗憾，一并涌上心头。因为他看到蓬莱仙岛的一众人里，站着曾经叫他朝思暮想撕心断肠的海瑞。
白衣还如雪，素手亦如酥。脸颊尖尖星眸流转，朱唇轻启似在朝他诉说着哀怨。高捥的发髻上，还插着自己送她的那枚青凤簪子。
佳人伫立，小好看见了海瑞，海瑞也看见了小好。林海里一幕幕一件件顿时涌上二人心头，看着蓬莱海瑞星眸中的泪光，小好的心也疼了！
山语听到母亲的话心里一阵欢喜。抬头看向小好，却见他怔怔的望着一个地方。寻着目光望去，尽头正是眉目如画的蓬莱海瑞。
顿时山语如重锤擂胸，一股比利刃刺进心脏，还要疼的痛蔓延开来。浑身血液冲进脑里，不顾在场众人，掩面奔出了大堂。
众人看着奔走的山语，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小好也是有些懵，这山语怎么突然间就生气了呢。于是便跟着她追了出去。
山语站在一株柳树下，肩膀耸动，看似在无声的啜泣。小好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却被山语用力的甩开，转身留给小好一个背影。
“山语，你这是怎么了。”小好见山语不理他，便柔声说道。
山语依旧低头不言，把手藏在了身前，不愿再被小好捉住。小好哪里见过这样的山语，原先都是一身英姿飒爽的男儿装扮，翩翩玉公子的模样。他俩无话不说，无事不谈。如今换回婀娜女儿身，反倒是有种说不清的隔阂。
“山语，我的好语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可是谁人欺辱了你。”小好有些焦急，嘴里胡乱说着。纵使他天生聪慧，对这女子心中所想，也是如坠云里一筹莫展。
“蓬莱那个女子，头上的青凤簪子可是你怀中那枚。”山语声音颤抖，一字一句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
“轰”小好的脑子炸了，瞬间空白一片。他最不愿看到的事，终究还是被山语知道了。他对蓬莱海瑞的爱恋，从未和山语提及。那是一段相思，自幼儿时的相思。自打在通会楼看到海瑞那一刻，便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每次面对伊人时，小好都会自惭惭愧。只因海瑞不应该是这一方世界，所能拥有的人儿。
小好不知道如何向山语言说，毕竟在他的心里，蓬莱海瑞是挥不去抹不掉的牵挂。如若真的舍去这段感情，小好是断然下不去手的。
山语等着小好的回答，却等来他的沉默不语。此刻她心里已然明白，蓬莱海瑞在小好心中的分量。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眶纷纷落下。心里更是一片死寂。
山语走了，没有看小好一眼。徒留心里彷徨的他，怔怔的站在柳树底下。
落霞不知孤鹭意，但愿秋水伴长天。
直到此刻，山语才明白了当时在孙庄大集上，邵大师赐给她那一副卦辞的含义。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卦辞里的天边落霞，终究会相伴长天。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才是那只孤单白鹭，站在刺骨的秋水里，仰望落霞与长天一色。
山语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踪迹。小好寻遍京城也未找到她，只在湖心小筑的炕上，发现了她穿的那件淡蓝色长裙，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边。上面还放了一只翠绿镯子。
小好的心沉入了海底，从清晨一直找到黑夜，也不曾见到山语。
康然没有去找，她知道语丫头的性子，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关于感情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这次她怪不得小好，因为乾先生和她说了一切。是蓬莱海瑞先于山语闯进小好心里的。
这就是一本乱账，越理越乱的情账。任何人都无从下手，只有他们自己打开心结，才能面对这份感情。
玄讹真人领着众弟子，要去范阳燕门了，小好只得陪着他，架上马车一路朝范阳城赶去。令他没想到的是，裴鸿客和蓝舟仙子带着海瑞小兮，也要随着他去看看。
一路无话，蓬莱海瑞似乎有意避这小好。只是眼角会不自然的看向失魂落魄的他，心里泛起一阵心疼。
秋天的范阳很是美丽，田沃水肥，树木层林尽染，一派秋后田园风光。
车队路过胡良桥时，小紫姑娘指着问道:“小好哥哥，这就是你口中的那座桥吗。”
小好点了点头，回忆起和山语那次桥下相聚，不禁出了神。
路过范阳城，小好给小紫姑娘买了几个驴肉火烧。也送了小兮几个，当然里面也有蓬莱海瑞的份儿。
马车一路穿行，路边景色也逐渐熟悉。当行到那个四方院子时，小好顿时有种回家的快意。
城坊燕门。
马车停下，小好上前推开大门。喊了声:“师父，我回来啦！”
从后院奔出了几个熟悉的师兄，燕书平也夹在中间。
小好看着眼前憔悴许多的师父，他鬓角间又添了许多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些许。
小好跪倒在地，所有的委屈化作泪水涌了出来。想在叫一声师父，可喉咙里早已经被哭声填满。
燕书平嘴唇颤抖，双手哆嗦着把小好搀起来。拍落他身上尘土。高兴的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书平，可还记得我吗！”玄讹真人走到燕书平面前说道。
燕书平见到小好回归，真如做梦一般。他听青帮带信的人说，小好为了救燕小青和玉琴，被衍天教的仙人抽去了全身经脉，至今生死不明。
如今小好就站在他面前，叫他怎能不高兴。一时间都忽略了身后的一群人。
燕书平看着面前的玄讹真人，历历往事重又涌上心头。急忙拜倒在地。唤了一声:“燕书平，见过师叔。”
玄讹真人受了他一拜，然后把裴鸿客和蓝舟真人引荐给了他。
燕书平做梦也想不到，玄讹师叔会出现在这小小范阳。而且还带来了传说中的书剑仙裴鸿客，和蓬莱仙岛的蓝舟仙子。
这三个人都是武林中泰斗一级的存在，平日里鲜有在江湖露面。如今却同时出现在他的燕门之中，这是何等的荣耀。
燕书平急忙命弟子们搬来桌椅板凳，沏上茶水，摆上糕点。他明白这次来的这些人，无论哪一个都是门派里的翘楚万万得罪不得。
小好心里惦记着燕小青和玉琴，便和师父说了一声后，来到了后院。直奔燕小青的房间。
还是那几间平房，小好伸手推开师兄的房门。就看到床边坐了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
小好轻轻唤了一声“师兄！”那人转过头来，正是燕小青。
燕小青没有了往日里那副痞子模样，眼中无神，颌下胡须乱长，一条衣袖空空荡荡。呆呆的看着进来的小好。
床上玉琴姑娘盖了一张薄被，闭着双眼面容清瘦。头上竟长出了缕缕白发。
小好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师兄和玉琴，如今这副不似人形的样子。那股对弘善的无边怒火又涌上了心头，烧的他咬碎了口中钢牙。
“小好！”燕小青忽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小好一步跨到燕小青身旁，抱住了他。“是我！是我！我是小好啊！燕师兄。”
凄厉的哭声自燕小青的喉咙里发出，他认出了小好。这些日子的浑浑噩噩，在见到小好后，顿时清明起来。
燕小青擦去泪水，给床上的玉琴掖了掖被角。眼中满是柔情似水。
晚上范阳郡的卢总舵主，带来了几桌上好酒菜，用于招待这些贵客。他也有幸和这些传说中的人物共处一桌，听一听他们口中的江湖。
燕书平也自他们口中得知，小好这次凭借一己之力击杀了浪子江离，斗敗了衍天教玄阴上人的天罡地煞。实乃少年豪杰。
这些对于小好来说并不算的了什么。但在燕书平和卢总舵主的耳中，却听到了一个少年崛起于江湖的传说。
小好向裴鸿客询问了玉琴现在的状况，可有解救之法。裴鸿客思量着没有说话，倒是玄讹真人说出了一个方法。
西域有个大佛寺，传承千年之久。在寺里有枚金刚舍利，据说是佛祖前生所化。专治魂魄离体，封心锁神。哪怕是三魂七魄飞到了奈何桥，也能将它们带回来。
只是这大佛寺已经许久不入江湖了，要想借这金刚舍利，肯定是件不容易的事儿。
而昆仑神教也有一方宝镜。名曰:阴阳镜。也可招人魂魄，不过需要一种叫做引魂根的仙草配合，才能治玉琴的病。但这引魂根就算他也没有见过，还是那金刚舍利更靠谱一些。
听玄讹真人这么一说，小好心中便定下了主意。为了师兄，为了玉琴。这大佛寺他无论如何都要去上一趟。能借就借，借不了就偷就抢。必须医治好玉琴的病。
第二天，蓬莱海瑞找到了小好。
“我想去你的村庄，看看你说的那幅画。”海瑞伸出纤纤素手，上面放着一张朱砂描绘的黄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