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章 巨猿

    夜已深。小好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因为心里想着裴先生和他讲的那些话。

    裴先生在武学上的造诣相当高，江湖上也流传着他的许多传说。他有一口剑匣名曰：玄玄。匣中养有五口仙剑：流光。飞鱼。断水。金蛇。青霜。每把都有大大的来头，就算单拎出一把，也足以震慑宵小。裴先生曾求道仙山蓬莱，得纯阳真人剑法真谛。靠着侠胆仗剑江湖，闯出一番偌大的名声。这样的一个武林巨擘摆在面前，他却因为丹田经脉被剥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流口水，错过这天大的机缘。

    而裴先生给他讲的那个肉身成圣的传说，更是虚无缥缈的事儿。不为别的，只因那练体的法门早已绝迹江湖，近百年来，江湖从未出现过练体的能人。

    今夜大雨，屋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几只小貂害怕雷声，跑进了屋子，钻到他的被窝里面，蜷成了一团呼呼大睡。小好也乐得有它们陪伴，在这孤独的夜里，有了些许温暖。

    一夜无话。

    早晨梦醒，屋外已是晴空一鹤排云上。小好来到院里，看见小紫姑娘提着个竹篮朝林外走去，便跟了上来。细问之下，才知道她想趁着昨夜雨落，想到林中采撷些新发的菌子。小好无事，便陪着她一起，二人身前身后几只小貂也蹦跳着窜来窜去。

    巨林间树枝茂密，缕缕阳光斜射进来，照着青草上的水珠闪闪发光。望不尽的绿色铺开，红的，黄的，白的花朵错落点缀。更有一层薄雾盖在草丛之上，端的是人间仙境。

    二人一路拨开半人高的草丛寻找蘑菇，大的，小的，白的，黄的，不一会儿就捡拾了半蓝之多。这时，一只白兔从小好扒拉的草丛中蹦出，一跳一跳的跑远。小紫姑娘看到后，提着裙子，撒腿便追了上去，小好也只能提着竹篮跟在了后面。

    林中草丛甚密，白兔时隐时现，二人扒拉着挡路的树枝草丛，一路追的兴起，逐渐离林中小院越来越远。

    忽然前方的树林里传来咔咔树枝折断的声音，且越来越近。二人停下脚步，寻找着声音看去。

    只见前方树林里大树剧烈摇晃，一群群的飞鸟锦鸡被惊得四处飞散。大地轰隆隆振动，重重的脚步声如同大鼓急擂。树木也朝两边排排倒下。更有的被连根拔起，拋上了天空中。树根带起的泥土落下，化作尘烟激荡，叫人看不清发生的什么状况。

    更有数十只白色猿猴，从快要倒下的树冠上极速的跃起落下，朝着小好他俩来时的路上奔逃。一只抱着孩子的母猿，没有抓住树枝，从高空重重跌落到地上，仍然拖着两只后腿朝前拼命的爬着，小猿双手死死搂着母猿的脖子，唧唧叫个不停。

    漫天的尘土中，一只黑色巨猿犹如一座小山般冲了出来。眼似铜铃，獠牙尺长。水桶般粗壮的双臂，将拦路的树木轻松挥断，眨眼就到了受伤母猿的跟前。

    树冠上的白猿们拼命摇晃着树枝，悲切的嘶鸣着。它们帮不了地上的母子，只能无助看着它俩，就要被巨猿撕的粉碎。

    小紫被冲出的巨猿吓得小脸煞白，想转身逃走，双腿却颤抖着不听使唤。巨猿双手猛捶着胸膛，嘣嘣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吼叫着高高跃起，抡起了毛茸茸的手臂，朝着刚好爬到小紫身旁的白猿砸下。

    两只袭来的巨大手掌，遮盖住了阳光，那铺天盖地的的压迫感叫人心生绝望。

    此时的小紫，面对巨大的黑猿，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力气。她只能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落下。

    嘭的一声巨响，袭来的风刮得草木倾斜，也把小紫吹倒在地。

    “还不快跑！”一声大喝响起。

    小紫睁开眼，就见到在她身前，一道健硕的身影如山般挺立。竟是小好用双手，擎住了巨猿的双臂。小紫爬起来，向后拼命的跑着，大声的喊着裴叔叔，陆叔叔。期望他们能够听到，赶来救下抵挡巨猿的小好。

    巨猿双臂传来的力量之大，将小好的双脚都砸进了泥土里。胳膊上的肌肉，骨头更是震的如散架一般。巨猿见有人阻拦，巨大拳头疯狂抡起，就像夯木桩似的，一下一下的砸在小好的手臂之上。

    小好想抽身逃走，但巨猿一拳快似一拳，如雨点般不停歇，根本不给他躲闪的机会。他只能用双臂将头死死护起，在绝境中寻找一丝逃生的机会。

    泥土已经没过了小腿，意识也变的有些模糊，双臂和腰身更是疼得如同断裂开来。小好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逃跑已经成了幻想，只能盼着裴先生和陆东明能快快赶来，助他脱离绝境。

    巨猿还在不停的捶打，但传给小好的力气却小了好多。小好眯着眼，从扬起的沙尘中，看到巨猿就像一只被泄了气的皮球，肉眼可见的变小。眨眼间，化作只有一尺来长的小猿，吧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失去了动静。

    小好艰难的把双腿从泥土里拔出，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重新洒落的阳光，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叫他知道了活着是多么的美好。

    树上的一只白猿跳下来，抱起地上母子，又迅速的跃回了树冠。在一阵叫声中，白猿们迅速的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树林。

    一道破空声响起，小好看到裴先生抓着小紫，落到了他的跟前。小紫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好动也不动，以为他已经被巨猿杀害。一下就扑过来，抱着小好哇哇大哭。

    “咳。。。咳。。”小好本来身上就剧痛不止，被小紫这丫头再一压，那是痛上加痛，不由得叫了出来。小紫听到他发出声音，顿时停住了哭泣，双手使劲儿的摇晃着小好的肩膀。

    “别再摇了，再摇就真的散架了！”小好一边哼唧着，一边挣扎着坐起。小紫见他还活的好好的，顿时挂满泪珠的小脸绽放出了笑容。一把抱住了坐起的小好，似乎怕他会跑掉一样。

    小好知道她的心意，但一个姑娘挂在他身上，总归是不好的。于是便说道：“抱归抱，别把鼻涕抹在我衣服上行莫！”

    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小紫，听到小好的这番话。瞬间红了耳根，一把将他推开，跑到裴先生的身后，臊得低头摆弄着衣襟。

    裴先生询问巨猿在哪里，小好伸出手，指了指地上昏迷的小家伙。并在裴先生的惊诧里，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休息了一会儿，小好体力也恢复了大半。便抄起地上的小猿，朝小院的方向走去。经过刚才的拼死抵抗，小好的双腿还是有些打颤，走起路来犹如醉酒般摇摇晃晃。

    一只细小手臂穿过臂弯，将他轻轻的搀着。只是脸庞还红似朝霞，更是不敢朝小好看上一眼。。

    回到小院，小紫姑娘将他搀回屋子，便飞也似的跑了，连房门都忘记了关上。陆东明也过来询问了情况，在看到他肿胀的胳膊后，就拿来壶烈酒，倒在手掌之上点着，一顿带着火光的揉搓，疼得小好又是呲牙又是咧嘴。待陆东明搓完，胳膊顿感一阵轻松。小好想起身道谢，却被陆东明摁在了床上，叫他好好休息莫要乱动，随后便关门出了房间。

    看着躺在他身边的黑色小猿，小好身心俱疲，再也抵挡不住，歪头便睡了过去。

    朦胧间，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小好一下惊醒，再看到是那只黑色小猿后，便搂着它又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晚霞都把窗纸映成了它的颜色。身边的小猿早已醒来，两只小手拽着他的衣裳，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害怕。小好将他拎起反反复复查看了一遍，也闹不明白它是如何变得那般巨大。就这样一人一猿，大眼瞪着小眼，都不明白彼此心里所想。

    小好翻身下床，小猿便搂住了他的脖颈，似乎很是依恋。小好便由着它，将其抱在怀里，开门来到了院子。

    裴先生和陆东明正围坐在桌子旁，大声的在争论着什么。小紫姑娘端着一大盆汤面，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待看到小好脖子上挂着的小猿时，笑的快岔了气：“几时不见，你这就当起了爹！”

    小好听着小紫姑娘的玩笑，脸顿时黑了。脑子想都不想，张嘴说道：“要不你来当它的娘！”话一出口，便觉得大大的不妥。小紫姑娘更是脸颊泛红，急匆匆的擦肩而过。

    小好来到桌边坐下，将小猿从怀里拽出，放在了腿上。拿起桌上的一枚新果，递给了它。也许是饿得紧，小猿三两口便吃的胡都不剩。爪子还一点点试探着，从桌上偷走一个，大口的啃着。

    小紫姑娘盛了碗面给小好，便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面条。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又变得红了起来。

    吃罢了晚饭，陆东明撂下碗筷掏出腰间酒壶，斟了满满四杯，名曰：品酒。

    “去年偶得一根相思藤，酿的几壶相思酒，今日请诸君品尝一二，以慰风尘。”众人承着陆东明的性，都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这杯酒不像平日里喝的那些辛辣上头。入口甜味略重，待酒味回来，细细咂着却又含了一丝咸苦。

    “几位，觉得这壶酒如何！”陆东明笑着问道。

    裴先生翘起了大拇指，连声夸道：“江湖上如果论酒排名，绝对是你陆老儿的头名。好酒！好酒哇！你再取一壶来，也叫我等喝个痛快！”

    陆东明白了他一眼，望向了小好，似乎很是期待他的评点。却听到小紫姑娘轻声说道：“这酒喝着怎得像极了眼泪！”

    小好也点了点头，跟着说道：“以物入情，似那女儿泪！”

    四人皆沉默不语，各自品尝着杯中美酒。

    裴先生最先离开，看着他负着双手的背影，竟有种落寞的感觉。

    陆东明也走了，回到屋里点起了一盏油灯。

    小貂们不知何时窜了过来，和小猿玩到了一起，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酒虽不烈，却叫人生醉。小紫姑娘双手托着泛红的腮，笑问道：“小好哥哥，你可有相思的人儿啊！”

    小好笑了，仿佛那个白衣如雪的玉公子，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有啊！我和她初识范阳郡，相约古墓中。同看桥边月，情定三义宫。”小好不知是醉了，还是附庸风雅，竟说出了几句押韵的话来。

    “相约古墓中，你快些说给我听听！”小紫兴起，摇着小好的胳膊，非要他讲。

    “好吧，我便和你说说，别摇了，再摇就不给你讲了！”于是小好便把他和山语从相识到相知的经过，讲了出来。

    从城坊胭脂铺初遇佳人，女儿拌做玉公子。再到法源寺舍身挡暗器，险些香消玉殒。一件件，一桩桩的回忆，都变成了话语，从小好口中说了出来。

    起初小紫听到，玉琴竟爱慕上了男子打扮的山语，还笑的不行。待听到在法源寺里山语替小好挡住暗器时，竟哭红了眼眶。

    “真想见到山语姐姐！”小紫抹着腮边泪水，哭着说道。

    “嗯！等回到京城，便你接过去玩耍。想那山语也会喜欢你的。”

    “不许骗人！”小紫伸出洁白手指，做拉钩状。

    小好见她小孩子模样，也笑着伸出了小拇指。

    “骗我叫山语姐姐打你呢！”小紫蹦跳着走了，独留小好一人。

    夏风拂过树林，像极了水浪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如段段的思绪，翻涌出来搅乱了心田。

    小猿玩累了，爬到小好的腿上，蜷缩着睡着了。小貂们也钻到了他的怀中，和小猿挤做了一团。小好本想回到屋里，但奈何身上挂了这些小东西。只得趴在桌上，任思绪蔓延，渐渐入梦。

    一床薄被盖上。小紫看着熟睡的他，双眼似有水雾朦胧。原来小好哥哥有心上的人儿了。乾山语，多么好听的名字啊！应该也是很美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