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仙凡之论
今天就要开始干活了，长生是书童，不用做那些洒扫的粗活儿。只是每天都要陪同小少爷上学堂，背着小少爷的笔墨纸砚，坐在马车外面，算是个小跟班。
学堂是个老先生开的私塾，听说是位落第举人，但讲的课引经据典也不是很枯燥，算是位好先生。
长生虽然这么觉得，却也没有什么学习的兴趣，在他心里，自己是要修仙的，学这些凡间的经史子集做什么？没有用处。
学子们坐在堂屋中间，书童们坐在学生的后面，但也有一张小书桌。对于这些做人奴仆的书童来说，听先生讲课是一种荣幸，这也是作为书童的福利。
在天盛国也不是没有书童考上秀才的先例，不仅能够脱掉奴籍，从此就是读书人你的身份了，那简直是光宗耀祖，改换门庭啊。
所以不认真听讲的长生在先生看来便分外扎眼，先生斜楞了他一眼：哼，不识教化，一看就成不了大器。
小少爷听课，听的昏昏欲睡，先生心想：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仆，这主仆二人，没一个好学的！
先生一个纸团丢过去，砸在小少爷身上。“方明德你起来说说。人为什么读书？”
“啊？”小少爷一脸懵逼。“我爹让我来我就来了。”
课堂上哄堂大笑，老夫子气的吹胡子瞪眼。“读书乃是得圣贤教化，应立志为国为君为民，你可有一点儿大志向”
方明德很是不屑，“读好书了又能如何？当了状元又能如何？还不是要看那些修仙者的脸色，连皇上都要求着人家帮咱们灭妖兽。”
“大胆！”老夫子气的吹胡子瞪眼。“大逆不道之辈！不知何为忠君爱国之人！过来，我非得把你揍明白了不可。”
“你……你不讲理，你讲不过就揍人。”方明德一个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少爷，又岂能安生被揍？
老夫子被气的不轻，可他也不敢真的把方明德怎么样，倒不是怕方县令，主要是他家夫人太难缠，把这个小儿子当眼珠子一样宝贝，但凡他打了方明德肯定要过来缠磨一通，实在烦人。
说到底，还是不把这个小少爷放在心上，又不是个读书的好材料，何必跟他计较那么多呢？但这师威又不得不发，不然岂不是谁都能在课堂上说他两句？眼睛一转便看到了长生。
“你过来，替你主子挨打。”
长生暗道一句：老匹夫，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他可不愿意挨打，便说“夫子我不服。我觉得我们少爷说的对，如今书读的再好，也比不上人家先天有灵根，能够引灵入体的人。”
“凡人总是比修仙者低一等，大家都应该努力修仙才是，学些内功心法，说不定能引灵入体的人还能再多些，您不能讲不过道理就打人啊。”
“对啊……对啊……”其他学生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随声附和。
但可见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在这个凡人如蝼蚁的时代，寒窗苦读，金榜题名，真的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求仙问道才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
夫子的眼睛黯淡了下来，他长叹了一口气：“孩子们，你们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也是人族未来的希望。如果连你们也认为凡人就该如蝼蚁一般过活，那么凡人的希望又在哪儿呢？”
他顿了顿，又说：“我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曾这样想过。我甚至还不远万里，去寻找仙宗所在，用尽所有方法，只想成为一名修仙者。”
夫子声音沙哑，满含悲愤的说：“但灵根是先天所得，根本没有后天修炼出的先例，能不能成为修仙者是从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定好的，非后天努力所能改变。而一万个人族中可能都没有一个拥有灵根的人，那么我们这些永远不能成为修仙者的凡人，就没有努力的意义了吗？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有人说这是天道给我们凡人的诅咒。凡人不懂法术，没有灵力，是这个世界的最底层，修仙者和妖兽都可以轻易地要了一个凡人的性命，但我们却从未灭亡，我们生生不息。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学子们觉得夫子的话在叩问他们的心
“这便是凡人最为可贵之处，哪怕身如蝼蚁，也敢与天抗衡，永不言弃，不死不休。哪怕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也要有人族的尊严。”
夫子缓缓了，平复了下愈发激动的心情，语重心长地说：“今天我问你们为什么读书？其实，我的老师也这么问过我。我当时说的是：凡夫俗子，只能这样忠君报国！
而我的老师告诉我，在上古，有一位读书人，他讲了四句诗，是我老师认为对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为什么读书？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四句诗如同一个惊雷，将这些小萝卜头震在当场，这话是何等的豪迈，何等的意气风发啊。
下学后大家走在路上，默默无言，都被今天老师讲的话惊到了，也开始认真思考这些话。
长生终于开始自我审视，他好像自从知道自己能够修仙以来，就再没有认同自己凡人的身份。其实从心底，他也认同凡人是弱者，而他注定走与他们不一样的路，所以他不想读凡间的书，不在意凡间的人。
可其实在没有得到这块儿玉环之前，他也是个凡人，他的爹娘亲人都是凡人。而且还被仙人轻飘飘的夺走了性命，
那到底是为什么？凭什么？凡人就应该像蝼蚁一般活着吗？在遥远的过去，凡人就是这么活得吗？那么在很远的未来，还会有凡人这个种族吗？现在不是已经几乎沦为修仙者的奴隶了吗？
一股不甘从他心中涌出，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整个人族，如果不做出改变，那么凡人这个族群很快就会彻底失去尊严，没有实力，便只能任人宰割。
从那天起课堂上的纪律好了很多，大家都被老师说的话打动了，也想做那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人，想为自己的国家和百姓做一些贡献。
长生也开始认真听课，他不再认为经史子集都是无用的东西。他是人族，就该学习人族的历史、思想，这是组成他灵魂的基石。
他不再为自己人族的身份而感到不甘，人族一个顽强的族群，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与天地的抗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总共有一天，人族的命运会回到人族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