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崇祯十三年洛阳记事
晚上的时候，卢晓航睡不着了，想到明天要放粮，他马上就要做出改变历史的第一步了，不知道后果的刺|激让他异常兴奋。他决定在院子里走走。
福王点点头，开口说道：“听说你这几日领了不少小孩回来？”
明朝的人真可爱，卢晓航这么想着。
洛阳城外树皮和野草都被吃光了，洛阳官府在城门外挖了一个大坑用来迈饿死的人。
没有人指导，没有人打分，卢晓航也不知道自己这份答卷能否算得上及格。
饥民大多在头上竖起草标，卖儿卖女卖自己，只求一顿饱饭。
残忍之后，只留下一堆堆枯柴旁边的碎骨和毛发。
可是看了看自己的肚皮，又想起胡德一交代过得一块红烧肉加半个时辰的狠话，卢晓航只好咽了咽口水，端起一杯茶水。
河南的饥荒愈演愈烈，虽然洛阳官府严格控制饥民进城，但是洛阳城内的饥民还是日渐增多。
卢晓航点点头，说道：“孩儿受教了，救人之心要有，防人之心也要有。”
福王打断道：“没说你做得不对，自从你大病之后，性情真是变了不少。”
清风说道：“世子你做了十几年的恶人，刚做了十几天的好人，大家暂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清风苦着脸：“管家说了，现在世道不太平，王爷说了，王府找下人要谨慎，不要混进来居心妥测之人，所以府中一直没来新人。其他人畏惧你的名声，都死活不来。”
看着王府的下人一个个满怀畏惧地看着自己，能躲着自己就躲着自己走。卢晓航默默叹了一句：“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啊。”
小风低声说道：“我在想事情。”
卢晓航冷声说道：“福王府没有规矩了么？”
小风低声说道：“今天吃肉姐姐把她的两块肉夹到了我的碗里，我长大了一定要挣好多钱，给我姐姐买好多肉，让她每天都吃肉。”
卢晓航压低声音问道：“小风，你怎么还不睡觉？”
卢晓航不知道这些宦官们和开仓放粮有什么关系，于是只好静静等着福王的下文。
清风严肃地说道：“人家说了，来不了挨顿打赶出府都是小事，来了被世子打死都没人敢收尸。”
福王轻轻咳嗽几声，门外人影闪动，不一会儿传来一声鸟啼。
卢晓航决定去看看男孩们，虽然女孩们还很小，他也不想给她们的生活留下阴影。
卢晓航认真地说道：“我已经很克制自己了，要不然就不是两三个小孩了。”
九个孩子将一盆红烧肉吃了个干干净净。看着他们吃得这么香，卢晓航也很想吃。
卢晓航根据他们的年龄分成了大小不等的九份，拿到最大份的是十五岁的男孩小林，他的身形瘦小，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但是笑得很开心。
福王从书房的一个书柜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卢晓航说道：“孤王身体抱恙，今日过后大夫会宣布孤王身患疫病，不可见客。”
开始的时候是晚上，趁着夜黑风高偷一些尸体。再后来，饥饿引诱出了人们内心的邪恶，然后光天化日也有人去搬尸体。
清风苦笑着说：“世子我要说实话你可别生气。”
福王开口说道：“你说说看。”
但是洛阳城内的劳力需求已经达到了饱和，每日还是有人饿死在街头。
来到了书房，福王正在研磨。他也不写字，只是研磨，眼前已经研了三块磨了。
精神的反感已经压制不住肚子的需求了，他突然明白了后世减肥的胖子们的痛苦了。他决定了，万一有机会回去，绝对不再嘲讽胖子。
来到了一间男孩房间里，他突然发现一个男孩还没上床睡觉，他正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
当天晚上，卢晓航看着眼前九个化装成小乞丐的九个孩子，赞赏地说道：“今天是你们第一次出去办事，我很满意。晚上咱们吃红烧肉！”
一路上卢晓航不禁感叹道，来到明朝已经一个月了，自己就改变了两个半人对自己的印象，一个清风，一个小芋，半个胡德一。
卢晓航叹了口气，问了一下福王在书房，迈步向书房走去。
卢晓航点头说道：“那些宦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就该撤回去了。”
看着清风幸灾乐祸的表情，卢晓航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说道：“臭小子，说正经的，我收养这么多小孩他们都看不见么？”
卢晓航接过钥匙，说道：“孩儿明白了，放粮之事是孩儿偷偷干的。”
卢晓航跟着胡德一练习内功和武术半个月之后，终于能坚持蹲一个时辰的马步，下午的时间也有时间出府逛逛。
城外的饥民们吃光了所有的东西，终于有人将目光盯向了填满尸体的大坑。
清风和小芋已经变成了世子的自己人，开始处处维护着世子。胡德一虽然嘴上不说，态度也在慢慢转变，教导也从一开始的应付变成了认真。
开始的时候饿死的人不多，大坑只挖了三丈宽，三丈深，三丈长。
卢晓航对于这个话题不想谈起，于是转移话题道：“孩儿还有一事求父王成全。”
卢晓航反驳道：“勿以善小而不为。”
卢晓航说道：“请求父王开府仓，济灾民。救救洛阳这十几万百姓吧。”
洛阳官府渐渐发现了这种事情，知府大人下令：食人者，非人也，皆杀之！
卢晓航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今天暂不出门，我去找一趟父王。”
卢晓航又伸手要打他，说道：“赶紧说。”
卢晓航来了兴趣，做到旁边的椅子上，低声说道：“你在想什么能跟我说说么？”
卢晓航行了一礼：“父王安好。”
九个孩子有六个男孩三个女孩，六个男孩两个房间，三个女孩一个房间。
卢晓航看着眼前从六七岁到十四五岁不等的孩子，心中感叹道：若是在后世，他们还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孩子，甚至还会为了父母不能满足自己的要求而大发脾气。而如今他们却能为了一顿红烧肉高兴一晚上。
卢晓航点点头，说道：“孩儿眼见他们即将饥饿而死，心中不忍，所以才自作主张领他们回来…”
后世的卢晓航对肥肉想来兴趣缺缺，吃上一两块基本就腻了。可是这一世突然就变了，他对肥肉和食物有着前所未有的兴趣。
很快厨房就送来了一大盆红烧肉，闻着盆里的香味，九个孩子已经开始咽着唾沫了。
眼前的九个孩子可不知道卢晓航想的什么，也不知道红烧肉是什么，只是觉得能吃到肉简直是人生最美好的事了。
诚如陈承安所讲，洛阳城已经是一堆干柴，只需星星之火，即可燎原。
第二日，福王府传出消息，福王身患疫病，大夫建议深居卧房不要外出见客。
福王点点头，说道：“他们走了，就搬走了孤王身上的一座大山。”
路漫漫其修远兮，对于那些小说里说的，振臂一呼，自立为王，分田地，练强兵称霸天下，他现在一点都不抱有幻想了。
卢晓航苦笑着想着：自己这也算雇佣童工了吧。
知道刚才清风那句话，他才猛然醒悟，十几年的印象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福王欣慰地点点头，说道：“凡事过犹不及，放粮之事分寸要把握好，记住，不管做什么事，不可以一开始把你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
第三日，市井之中传来消息，福王世子殿下趁福王重病昏迷不醒之机，偷取了福王府仓的钥匙，要开仓放粮，全城震动。
清风无奈地说道：“殿下，咱们世子院中已经有九个小孩了，从六七岁到十四五岁不等，算我求你了，我照顾这么多小孩头都要炸了。你就算可怜可怜我行么？”
卢晓航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告诉她小孩子吃太多消化不了的道理。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种感情很珍贵，不该被打扰。
九个孩子听到要吃红烧肉，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听到脚步声，男孩回过头来，原来是小风。
随着饥荒的难以控制，洛阳官府的人才发现坑确实挖小了，因为饿死的人把坑填满了。
三天过后，清风就对世子出府提出了严重的抗议：“世子殿下，咱们是福王府，不是善堂，殿下每次出去不要带两三个小孩回来了好么？”
卢晓航问道：“昨天不是让你去管家哪儿要人了么？”
清风连忙恭维道：“世子英明。”
清风说道：“世子殿下，洛阳饥民数以十万计，凭你自己是救不过来的。”
福王伸手摸摸卢晓航的头，转身走了出去。
十三岁的女孩小兰偷偷把自己碗里的两块肉夹到了七岁弟弟小风的碗里。
古代人也有自己的智慧和时代的局限，均田地只是一个梦而已，这个梦还没到要醒的时候，过早的打破它只能被它反噬。
福王舒了口气，说道：“要是半个月之前，孤王是万万不敢谈论开仓放粮这件事的。半个月之前，当今天子下令裁撤各镇内臣，那些宦官们都回京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