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离开
清早，躺在床上的姜储离睁开眼，环顾四周，又是个陌生的地方。
他撑着坐起，那条断了的右腿也已经被接上，虽然还是有些疼痛，但还能忍受。
他微张唇，想喊喊这家主人，话没出口，反而猛地咳嗽起来。
他捂着胸口，想掀开被子给自己倒杯水。在门外坐了一夜的景知夏先他一步将水倒好，递给他。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姜储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景知夏，端茶杯的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景知夏却以为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关切的看着他：“你哪里不舒服就告诉阿姐，别强忍着不说。”
可这“阿姐”二字着实是刺痛了姜储离，他如今已经知道了真相，又怎么能占着景延的阿姐呢？
他犹豫了很久，才道：“我不是景延。”
虚弱无力的语气，话落在景知夏耳边，却震得她有些茫然无措。
姜储离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想起过去的事情。我原叫阿辞，是个孤儿，混在乞丐堆里度日。
景延是被我捡到的，平安符和玉佩是他临死前交给我，让我寻到他阿姐时，还给她的。
后来师父在街边捡到了我，痊愈后我便失去了先前的记忆。”
他一股脑的将所有的真相托盘而出，那双被硬石划伤的手紧紧抓着床单，垂头等待景知夏出口。
那一瞬，景知夏确实想了很多？
她的阿延，唯一的亲人，竟真的已经消失在这世上了？！
那颗热的心又感受到了寒冷。
她其实是想拽着姜储离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不好好照顾景延，不就是个风寒么？为什么会弄到无法回头的地步？
可她又清清楚楚的知道，是因为她弄丢了阿延，才会让他落得那般下场。
她不配当他的姐姐！
又如何去质问面前这个小心翼翼替她照顾景延的人？尽管他自己也弱小无助。
她眼眶微红，又强忍着不哭出来。
姜储离抿唇，将一直好好收在怀中的平安符拿出。
“这是你给他求来的，我占了它好些年，如今也应该还给你了。”
景知夏接过它，轻抚上面的字符。
“寺里的老和尚对我说，只要求符的人诚心，在佛前跪上一日一夜，磕满百个响头，这符便能保佑佩戴者安然无恙。
我求它的时候，每磕一个头，便说一句平安顺遂。可到底，也没能护住他的性命。”
所以说神佛什么的，全都是骗人的。
又或者说她这些年所造的杀孽，全都报应在她弟弟身上。
她抬手试去眼角的泪，看了眼窗外还撑着脑袋睡在石桌上的唐陵风。
玉婆已经出去给姜储离买药，整个竹屋也只剩他二人清醒着。
她莫名的开口问了句：“你知道万人坑么？”
姜储离摇摇头，她就继续说道：“幼时收养我的那家人，性格残暴，总以杀人为乐。我们一群人挤在地下牢房里，守门的人对我们动辄打骂，高兴的时候朝我们身上划上一刀。不高兴的时候就拖出去将人切成一块一块的，再把尸块扔回来。
他们不会给我们吃的，地上的尸块就是我们仅有的食物。初时我还会想，总有人来救我的。毕竟他们那么坏，得罪的人也很多。就算我没有亲人，跟我关在一起的人也会有亲人。
后来真的有人来杀他们，可各个不敌，死于他们手下的无辜者多的能堆成一座山。那时我便知道，不是江湖无人能杀死他们，而是勇者无谋，谋者无勇。”
“能救我的，只有我自己。”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平淡的就像在讲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而故事的主人公只不过是个虚假的人物。
可姜储离分明看到她眸中的泪光，她的痛从来都是看不见的。
“他们喜欢看我们互相虐杀，就挖了个万人坑，将所有人扔到底下。像所有高高在上的人一样发号施令，说，最后一个活着出来的人，才能摆脱这里。”
“所以，我杀了他们！”
没人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没有武功，怎么能从这万人坑中逃脱出来。
连姜储离也无法想象。
“你一定很好奇我怎么杀的吧。”她眸光一凛：“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
寻个厉害的人，躲在他身边，死了就一脚踹开，再换个人使。
“他们也是真傻，那种情况下还能被骗，只能说他们心真的很大。”
“所以听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猜到了我的身份吧。”
姜储离不是个傻小子，他当然能从这些话里猜测到景知夏的身份。只是当这个人是景知夏时，他就不自觉的将过往那些听闻的传言暗暗撇开。
魔教教主阎枭，不过是个遭遇很惨的姑娘罢了。
她又将目光落回平安符上，稍一用力，便将它震得粉碎。
“恐怕是我这些年杀了太多无辜之人，都怪我，这符才不灵的……”
姜储离看不得她这个模样，想伸手抱抱她，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可想想，他如今已经没有立场再这样做了。
他不仅不是她的亲人，反而是仇敌。
正派与邪教的仇敌。
景知夏却全然不在乎姜储离会怎么做，又会怎么想。就像姜储离也全然不在乎景知夏会不会在说完这些后，杀人灭口。
她起身拢了拢外袍，嗓音微冷：“既然阿延想让你活下去，我便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就在此好好养伤，好了，便回天延阁去吧。”
“那你呢？”
姜储离紧张的看着她：“你还会来看我吗？”
“会的。”她喃喃道：“一定会的。”
正派与邪教之间肯定免不了一场恶战，到时他们只能成为对立方。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景知夏离开屋里，还给他带上了门。
唐陵风恰在这时醒来，迷迷糊糊的盯着她看。
“你怎么从姜兄屋子里出来了？不会是姜兄有什么问题吧？”
景知夏摇摇头：“明日我们就走吧。”
“那姜兄……”
“他会留在这里，等伤全好了之后，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