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归元
你说他无礼吧，他在敲击法符时流露出的表情却又格外庄重，弥漫着对仙尊级先辈应有的敬意，这份虔诚即便是透过虚拟界面也无法掩饰，唯有近旁的自己能窥见其真实。
可若称他有礼，你瞧他所录入的文字，分明便是些挑衅尊长的狂妄之意！
明知正在与何等存在交谈，竟还如此肆无忌惮？
沈易愁绪满头，几缕发丝在他的烦躁之下生生被抓断，痛入心头。此时他方领悟问题症结所在。
沈易与郑晶之间的交谈，仿佛两位洞天境高人间的论道交流。沈易的言语态度，从容得令人惊讶，仿佛他也同郑晶一般，具备与其平等论道的洞天修为！
然而关键在于，
相较于郑晶，沈易的实力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更加令人费解的是，郑晶竟然对此并无愠色，反而视沈易的言谈方式毫无瑕疵。
原本和睦的一个修真通讯组，几乎因沈易与郑晶的一番对话而陷入冰点——
二人收声之后的整整两个时辰内，整个通讯频道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即便是在他们所在的修行部门之中，亦有许多弟子时不时地以异样目光瞥向沈易。
显然这些人都隶属于星辰谱曲大宗的门徒，都亲眼见证了沈易在宗门通讯中的直言不讳。
“你无意间已触怒了不少人。”
吴勇忍不住出言善意警示沈易，虽然他认为沈易的言论方式欠妥，但他从沈易凝神输入法符的姿态判断，对方并未存心炫耀或者挑衅。
“为何？”
沈易满脸疑惑。
面对沈易的不解，吴勇只得苦笑一声，解释道：“或许是许多人不满你与晶师姐交谈的方式吧。”
“为何？”
沈易依然不明所以。
吴勇只能摇头无奈：“我只能说，你与众修士不同。”
“嗯。”
此番沈易并未追问下去，虽然他仍未想通为何与众不同便会招致他人的反感。
“也并非大碍，至少在我们九层谱曲殿内，大家都对你相当友善。”吴勇担心沈易受到心理打击，安慰道：“何况我们都致力于修炼音律大道，心无杂念，并不会因看不惯某人便设陷阱害人。只要你用心修炼，即便尚在大学二年级就能谱写如同《夏花初绽》这般佳作，足以证明你的潜力非凡！待你日后再度创作出优秀曲目，众人自然会理解并接纳你，在这蓝星修炼界，一切成就皆由实力而言。”
“明白了。”
沈易点头应允。
见沈易心境未受太大波折，吴勇稍感安心。但他心中却深知，《夏花初绽》这般水准的作品并非轻易能够再现。修士有时会有灵光乍现的时刻，可等到沈易再次创作出同类作品，恐怕需待机缘巧合，甚至或许沈易一生都无法超越《夏花初绽》，将其作为自己的唯一代表作，这种情况在修真乐坛亦屡见不鲜。
若是如此，那新锐榜首位的荣耀，便是沈易修炼音律之术以来最为璀璨的巅峰时刻。
就在这一瞬。
周真人突然自室外步入，面露愠色，语带雷霆之威喝道：“尔等所有人，立即放下手中之事，前往聚灵殿参会！”
言罢，周真人率先踏入相邻的聚灵殿内，关门之声铿锵有力。
“究竟何事？”
“可是哪位触怒了宗主打？”
“该不会是因为沈易在论道群中的言语之举？”
“不得而知，平日里倒是少见宗主如此心境不佳。”
“即便沈易于论道群中言辞有失妥当，但亦不至于至斯地步，毕竟他还只是个尚未涉世的太玄二年级弟子。”
“此言不虚。”
“罢了，入殿参会再说吧。”
伴随着木质座椅摩挲地板的声响，作曲殿众修士纷纷起身，跟随周真人踏入聚灵殿。
沈易也随之步入其中。
然而有人担忧周真人勃然大怒，乃是因沈易刚才在论道群内的言论所致，以免牵连自身，皆不愿靠近沈易左右落座。
吴勇略一踌躇，最终坐在了沈易左侧。
紧随其后，一名蓄着长发的男子径直坐到沈易右侧，并主动伸出手来：“吾名郑涵，乃秦州仙音学院作曲一道二〇届毕业生。”
“学兄好。”
沈易以礼相待，握手之间，虽沉默寡言，但他敏锐地觉察到了周围的微妙气氛。
“诸位都已到齐否？”
周真人面色凝重地问道：“召集尔等前来，是要告知一事，鱼龙舞那边的配乐已被驳回。”
“竟然如此？”
闻此消息，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看来周真人之怒，与沈易无关矣。
“都来说说，此事该如何应对？”
周真人目光如炬，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无人敢于直视其锐利的眼神。然而周真人发问，众人却又无法避而不答，只得各自避开他的视线，七嘴八舌地表达己见：
“宗主，鱼龙舞那边对于配乐的要求是否过高？他们的投资项目并非顶尖层次，只是一部中等规模的仙妖动画影片罢了。”
“这已是他们第十四次将我们星辰阁的作品退回了吧？”
“这般棘手，莫非他们是想要逼迫我星辰阁的曲尊亲自出山？”
“问题是如今几位曲尊要么手上已有重任，要么挑剔作品，若看过故事尚无创作灵感者，概不接手。”
“若果真无计可施，不妨让他们另寻高明，沙海宗或是绚烂银光坊之中，秦州乐界的高手数不胜数。”
“焉能让此等情况发生？万一沙海宗或绚烂银光坊做出了令鱼龙舞满意的配乐，岂不是显得我星辰阁无能之极？”
“……”
沈易神情困惑，对众人所议之事不明所以。
吴勇身为周真人指定指导沈易之人，便在一旁解说道：“原来如此，齐洲境内有一部名为《鱼龙舞》的大型仙妖动画电影，其制作后期已接近尾声，现下却仍欠缺一首核心乐章，因此委托我星辰阁负责创作此配乐。未曾料想，我星辰阁前后为其制作了十四首曲目，竟悉数遭拒！”
“症结所在……”
右侧的郑涵接过了话题，“这十四首遭到返工的曲谱，皆出自我们丹青阁作曲殿的精英之手。虽他们的修为尚未能触及曲尊的高度，但其作品品质绝非寻常，平日里诸多顶级修士都争相寻求这些精英作曲者进行合作。”
沈易心领神会，但他选择了保持沉默。对于这样一个连大半作曲殿都无法取悦的上古宗门甲方，他并不认为自己亲自出面就能够轻易解决。
他的手中确有佳曲，然而此类定制类型的配乐任务，却要求曲中意境必须与影片的修炼气息相得益彰。假如对方拍摄的是一部情感纠葛的仙凡恋曲电影，而你偏偏送上一曲韵律激昂的说唱或是魔音震荡，纵然你的曲子再出色，也无法胜任此任。
“不必多言。”
老周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姑且将死马当作活马医治，关于《鱼龙舞》这部影片的配乐，你们都去试一试吧，时限是一个月，我先将甲方的需求传给你们，也许哪位就有触动灵机的时候。”
灵感，这东西太过玄妙，曲尊所创作的曲目并非必然最佳。有时，那些成就不及曲尊辉煌的作曲师，在某一刻突然涌现灵感，创造出令甲方满意的佳作——
这类事情，在修行界的乐道之中，偶尔也会发生。
就像如今仍在修习大学二年级的沈易，便能谱写得出如同《生如夏花》这般卓越的曲目。
一方面归功于沈易自身的出众天赋，另一方面则在于他抓住了一个恰当的灵感，并妥善运用，因而创作出了这首歌曲。
这也是为何吴勇认为，沈易未来未必能够再度创作出达到《生如夏花》层次的作品，毕竟灵感这种机遇性的事物，难以捉摸。
无奈之下，老周采取了广撒网的策略。毕竟他不能真的去请动曲尊出山吧？
虽非不能为之，但这般大事自然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如今《鱼龙舞》这部电影的预算似乎有限，至少齐洲方面的报价，还未能打动那位曲尊级别的存在出手。
不久后，众人手中各自接到一份文件，上面打印着《鱼龙舞》的配乐要求。
沈易也不例外。
由于涉及剧情秘密，《鱼龙舞》仅仅模糊地讲述了如下故事梗概：
这是一个充满奇妙幻想色彩的故事，一位少女在多年前救下了一尾鱼，在数载之后的一天，少女与其家人无意间踏入一处危机四伏之地，而那时的那尾鱼早已跃过龙门，化身为一条实力强大之白龙，并再次与少女重逢。
配乐的要求仅有三条：需空灵、要有深远意境、还要富有美感。
然而，当众人看到这一要求时，会议室里便弥漫起一片哀怨之声。
“甲方的要求能不能再明确一些啊？空灵、意境、美感，这也太空泛了吧？”
“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找到。”
“既然是奇幻类的故事，音乐风格应该要有那种天马行空的感觉吧？”
“提到鱼与龙，感觉像是要在空中翱翔一般，加入双簧管演奏应该比较合适。”
“我觉得应该是带些凄美的味道，掺杂些竹笛的元素会更好？”
“都别妄想了，这题目难度太高，我实在是无从下手。”
这些并非要点！关键在于，之前退回的那些曲谱，我们都已深切体会过其韵味！然而即便如此，齐洲那处依然将其退回，这足以表明，他们寻求的那种共鸣感，我们尚未达到至臻之境。
对于作曲家而言，营造空灵之境、勾画深远之意境、追求美感，皆非难事。
把握住这三个特性，并不算困难。
然而若要使乐曲能达到触动人心的程度，那便实属不易。
就如同对方期待一支既炽烈又激昂的曲目一般。
在座诸位或许都有能力谱写此类炽烈激昂之作，但这仅是一个创作的方向。一千首炽烈激昂的歌曲中，或许仅仅寥寥一两首能真正令听者为之热血澎湃。
沈易心头忽有所感。
除去钢琴曲之外，他手中尚握有两首歌。
其中一首名为《易燃易爆》，显然与此要求不符，其意境并不相合。
而另外一首《大鱼》呢？
这首曲目的风格，似乎隐隐与之相符。
莫非是系统早已有所预见？
正在沈易思量之际，突然听到吴勇在抱怨：“齐洲那边的修真世家真是难伺候得很！不过五百万枚灵石的委托，竟然还妄想能让咱们的曲师大人亲自动手？若不能给出触动曲师大人内心的价码，那就别提那么多苛刻的要求。”
沈易忙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吴勇一愣：“给不出触动曲师大人内心的价码，就别提那么多苛刻要求？”
“上一句话！”
“是要咱们的曲师大人亲自出手吗？”
“再上一句话！”
“只是价值五百万枚灵石的委托。”
正是这句话，让沈易捕捉到了所需的关键信息，他果断地点点头，随之迅速抓起身边的简易灵机计算一番。
“清零！”
计算器传出清脆的声响，瞬间打破了会议室内的沉寂，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沈易，其中包括部门主管周真人。
然而沈易并未察觉到周围的注目。
他的手指如飞般舞动，计算器发出的声音贯穿整个会场：
“五百万枚灵石乘以零点二，再乘以二，最后除以三，等于六百六十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点六六六六六六六六七。”
此刻全场静默无言。
所有人都清楚沈易正在进行何种计算。
然而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在这无声之中，他们的目光变得愈发奇特。
将收益分成六百六十六万？
待计算器报完数字，沈易满意地关掉了它，朝主管周真人望去，语气坚定地说：“此委托，我来接手。”